暮色笼罩，教学楼被涂抹上一层温暖的蜜色，苏映晨抱着从花鸟市场淘来的陶土花盆一路小跑。花盆壁上手绘的淡蓝色鸢尾花安静优雅，与她书包上的挂坠恰好相衬。拐过巷口时，远处玻璃碎裂的刺耳声像刀割一般划破空气，混杂着男人粗粝的咒骂，穿过雨幕钻进耳朵里。“你个废物！老子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苏映晨攥紧花盆，脚步一顿，目光顺着声音看去。程启昼被逼在墙角，身形单薄得像风一吹就会倒下，酒瓶碎片在他脚边迸开，细碎的光芒映着暗红血痕顺着他的下颌滑落，渗进衣领，晕开一小片潮湿。男人的拳头高高扬起，却迟迟没有落下——因为一道突如其来的巨响震裂了雨中沉闷的空气。她冲过去，将花盆狠狠砸在垃圾桶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哐当”。屋檐下的雨燕扑扇翅膀，惊慌地飞向灰蒙蒙的天空。
“再打人我就报警！”她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倔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出少年错愕的神情。男人咒骂着踹翻垃圾桶，醉醺醺的脚步踉跄着消失在雨雾深处，留下满地狼藉。
程启昼缓慢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迹，嗓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生锈的铁门：“多管闲事。”他的语气冷漠，却掩盖不住微微颤抖的尾音。
“你的春藤快死了。”苏映晨撑开伞，遮住他瑟缩发抖的肩膀，低声说道，“需要土，也需要阳光，还有……”她顿了一下，声音轻了一些，“需要不被拳头砸烂的夜晚。”
话音未落，少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迹，衬得苍白的手更加刺目。苏映晨这才注意到，他单薄的衬衫早已湿透，锁骨处隐约可见几道旧伤，在雨水浸泡下泛着惨白的光泽。她心头一紧，不由分说地拉住他的手腕，触碰到骨骼嶙峋般的冰凉。
出租屋的灯泡发出滋滋作响的电流声，昏黄的光线洒在褪色的沙发上。苏映晨把一杯温水递到程启昼面前，他蜷缩在沙发里，膝上摊开着一本泛黄的植物图鉴，纸页间夹着几片干枯的花瓣，仿佛某种陈旧的秘密。
“为什么救我？”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疲惫，像是经历了漫长岁月的人。
苏映晨蹲下身，用棉签蘸着碘伏小心翼翼地处理他手臂上的伤口。药水碰触皮肤的瞬间，他轻微颤了一下，却没有躲开。“因为你课桌里的那株春藤，和我小时候种在孤儿院墙角的那株很像。”她的指尖停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擦过一道烫伤疤痕，“它们都在不该生长的地方，努力活着。”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气息。程启昼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陶土花盆，划过那朵淡蓝色鸢尾花纹路。他的动作迟疑又温柔，像是怕弄坏什么珍贵的东西。“明天把它带去学校吧。”他垂眸时，睫毛投下一片细碎的阴影，语调平静却带着些许期待，“我知道有个向阳的角落。”
月光透过窗棂漏进来，照在他腕间褪色的红绳上——那是被扯断的平安结，线头缠绕着半颗透明的玻璃珠，折射出微弱的光芒。苏映晨看着这一幕，脑海中闪现出教师办公室里尚未拆封的儿童福利院来信，一时鼻尖有些酸涩。有些伤口，或许只能用另一种疼痛来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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