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阿萨姆39

信纸被他折好放回信封，塞进明天要穿的那件衬衫口袋里。左航不确定自己是否会真的把它交给季沐白，但至少，他准备好了最想说的话。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色的线。

左航盯着那道光线，想起三年前的一个午后，季沐白也是这样坐在教室的阳光里背书，发丝被照得近乎透明。那一刻他突然很想画下这个画面，虽然他从不会画画。

手机震动起来，是季沐白的回复：

季沐白"好。"

简单的一个字，却让左航的心跳加速。他想象着季沐白打出这个字时的表情——是犹豫的，还是如释重负的？她的眼睛是否也像他一样布满血丝，她的手指是否也在发送前悬停了很久？

左航躺回床上，闭上眼睛。

再过十二个小时，他就会见到季沐白，说出那些压抑已久的话。

这个念头让他既期待又恐惧，像站在悬崖边准备一跃而下的人，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飞翔还是坠落。

下午四点三十分，左航站在便利店冰柜前，手指悬在白桃味和青提味阿萨姆之间。冷柜的白色雾气缠绕着他的手腕，像一缕缕具象化的犹豫。

"帅哥要哪个？马上要补货了。"收银员在柜台后喊道。

左航抓起白桃味的瓶子，塑料包装在他掌心发出轻微的脆响。

就是它了，季沐白真正喜欢的味道，不是她伪装接受的青提味。这个选择像是一个隐喻——他要的是真实的她，全部的她，哪怕相隔两千公里。

走出便利店，七月的热浪扑面而来。左航把饮料塞进背包侧袋，跨上自行车。

轮胎碾过柏油路面发出轻微的粘滞声，空气中弥漫着沥青被晒化的气味。这条通往老槐树的路他骑过无数次，闭着眼都能找到每一个转弯，每一处坑洼。

但今天，每一次蹬踏都像在进行某种仪式，带着决绝的意味。

拐过最后一个弯，槐树庞大的树冠映入眼帘。树荫下空无一人，季沐白还没到。左航刹住车，单脚撑地，看了眼手表——四点五十分。

他早到了，就像每次约会一样，总是迫不及待地提前抵达。

停好车，左航靠在粗糙的树干上，背包里的饮料瓶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树荫下的空气闷热而凝滞，蝉鸣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像一场盛大的夏日交响乐。

他记得他和季沐白在这棵树下埋过一个时间胶囊，里面装着他们当时最珍贵的"宝物"——他的一颗玻璃弹珠，她的一枚蝴蝶发卡。

约定十年后一起挖出来。

远处传来脚步声，左航抬头，看见季沐白从街角走来。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浅蓝色牛仔短裤，头发松松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被汗水粘在额前。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她的移动不断变幻，像一部老电影的镜头。

左航的喉咙突然发紧。

三天不见，季沐白看起来更瘦了，锁骨在领口处投下深深的阴影，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但她依然美得让他心痛，尤其是那个强装镇定的微笑，像一层薄冰覆盖着深不可测的情感。

季沐白"等很久了？"

季沐白在距离他两米处停下，手指不自觉地绞着T恤下摆。

左航摇摇头：

左航"刚到。"

谎言。他已经在这里站了二十分钟，演练了无数遍要说的话。

一阵尴尬的沉默。

蝉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仿佛在嘲笑他们的笨拙。曾经无话不谈的两个人，现在却像初次约会的陌生人，不敢对视，不敢触碰。

季沐白"你...没去班级聚会？"

季沐白终于打破沉默，眼睛盯着地面上的蚂蚁队伍。

左航"没。"

左航简短地回答，然后鼓起勇气直视她的眼睛，

左航"我想单独见你。"

季沐白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像受惊的蝴蝶翅膀。她微微侧过脸，阳光在她鼻梁上投下一道纤细的金线：

季沐白"我也是。"

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左航胸腔里某个紧锁的盒子。他向前一步，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左航"喝点什么吗？"

说着从背包里掏出那瓶白桃阿萨姆。

季沐白看到饮料的瞬间睁大了眼睛，嘴唇微微张开，像是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她接过瓶子，指尖不小心碰到左航的手，像触电般迅速缩回。

季沐白"谢谢。"

她小声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熟悉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冲淡了夏日的燥热。

左航看着她喉间轻微的滚动，突然想起背包侧袋里那封信。现在正是拿出来的时候，但他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季沐白喝饮料的样子那么专注，那么美，他不忍心打断这一刻。

季沐白"我妈妈已经把大部分东西打包好了。"

季沐白突然说，眼睛依然盯着手中的饮料瓶，

季沐白"后天就寄走。"

左航的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左航"这么快？"

季沐白"嗯。"

季沐白抬起头，阳光在她的瞳孔中折射出琥珀色的光，

季沐白"周一早上的火车。"

周一。左航在心里计算着，还有三天。七十二个小时后，季沐白就将从这座城市消失，从他的生活中消失。这个认知让他的指尖发冷，尽管气温高达三十度。

左航"我送你。"

他听见自己说。

季沐白摇摇头，一缕碎发随着这个动作滑落到脸颊旁：

季沐白"不用了，我妈叫了出租车。"

又是她妈妈的决定。左航突然感到一阵无名的怒火，不是针对季沐白，而是针对那个不断将她从他身边带走的无形力量。但他压下了这股冲动，只是轻声问：

左航"你自己想让我送你吗？"

季沐白的嘴唇颤抖起来，手中的饮料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她似乎在进行某种激烈的内心斗争，最终点了点头：

季沐白"想。"

听到季沐白肯定的回答，左航心中的紧绷的琴弦瞬间断裂，他控制不住自己，笑了起来，上扬的嘴角都是对季沐白的爱意。

左航"我们去河边走走吧。"

左航提议，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手背，

左航"就像以前一样。"

季沐白点点头，任由他牵着走向河岸小路。他们的手指自然而然地交缠在一起，就像过去无数次放学回家的路上那样。

但今天，这个简单的动作充满了新的意义——不再是朋友间的随意，而是恋人未满的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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