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在小区光秃的梧桐枝桠间穿梭。
季沐白站在门卫室的屋檐下，不停地交替踩着双脚。
她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又消散，鼻尖冻得通红，像颗熟透的小樱桃。羽绒服帽子边缘的绒毛随着寒风轻轻颤动，时不时有几片雪花落在上面，瞬间融化成细小的水珠。
远处人行道上，一个高挑的身影逐渐清晰。左航深蓝色的羽绒服在雪幕中格外醒目，灰色围巾被风吹得扬起一角。
他左手提着两个精致的礼盒，右手不时扶一下滑落的眼镜，脚步比平时急促许多。
季沐白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刚要抬手招呼，却发现左航的腿似乎在微微发抖。她眯起眼睛仔细看——不是错觉，那个在电话里信誓旦旦说"见家长小菜一碟"的家伙，此刻走路姿势僵硬得像上了发条的玩具兵。
左航"等很久了？"
左航小跑到屋檐下，急忙把礼盒换到左手，空出的右手立刻握住季沐白冰凉的手指。他的掌心滚烫潮湿，睫毛上还挂着未化的雪粒。
季沐白感受着他指尖细微的颤抖，故意歪着头打量他：
季沐白"腿怎么了？"
左航"没、没什么。"
左航立刻挺直腰板，喉结滚动了一下，
左航"地铁站到这儿的路太滑了。"
雪花无声地落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季沐白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突然伸手拂去他肩头的落雪。
这个动作让左航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停滞了半秒。
季沐白"礼物都买好了？"
季沐白转移话题，指了指他手中的礼盒。
左航如蒙大赦般举起包装精美的盒子：
左航"龙井茶和雅诗兰黛套装，按你之前说的。"
他低头检查丝带是否整齐时，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微微发红的耳尖。
季沐白突然想起什么，扑哧笑出声：
季沐白"记得茶叶是给我妈的，护肤品给小姨。别像上次视频时那样记混了。"
左航"那次是意外！"
左航急得声音都高了八度，随即又压低嗓音，
左航"我这次做了备忘录。"
说着掏出手机晃了晃，锁屏上赫然写着"茶叶-妈，化妆品-姨"。
飘雪渐密，两人沿着小区蜿蜒的石子路往里走。
左航的步子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一栋单元门前时，季沐白发现他的膝盖正在以极小幅度高频颤抖，黑色牛仔裤的褶皱处都跟着微微晃动。
左航"要不...我们再排练一遍？"
左航突然转身，雪花落在他紧皱的眉间。
季沐白靠在爬满枯藤的单元门框上，看着这个比她高半个头的男生手足无措的样子。
阳光透过云层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映亮了他眼底的不安。
季沐白"第八遍了。"
她竖起手指，
季沐白"从小区门口到这儿，你..."
左航"最后一遍！"
左航放下礼盒，双手搭在她肩上。他的瞳孔在阴天里呈现出罕见的琥珀色，像是融化的蜜糖，
左航"进门先问好，然后递礼物，接着夸阿姨年轻..."
一阵穿堂风掠过，吹乱了季沐白的刘海。她正要伸手整理，左航已经下意识地替她拨开额前的碎发。
这个习惯性动作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像触电般缩回手，指节不小心撞到墙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季沐白"噗——"
季沐白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在左航幽怨的目光中按下门铃。清脆的"叮咚"声在楼道里回荡，惊飞了窗外电线上的麻雀。
棕红色的防盗门打开时，带出一股温暖的空气和红烧肉的香气。
季妈妈系着碎花围裙站在门口，手中的锅铲还滴着酱汁。她的目光从女儿灿烂的笑脸移到旁边僵直的少年身上，眉毛微微扬起。
时间仿佛被按了暂停键。雪花在门外飞舞，楼道里的感应灯忽明忽暗。左航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突然来了个九十度鞠躬：
左航"妈妈好！"
季沐白倒吸一口冷气，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她看见母亲举着锅铲的手顿在半空，围裙口袋里的手机还露出半截。而左航保持着鞠躬姿势，后颈处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在楼道昏黄的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先...先进屋。"
季妈妈终于找回声音，侧身让出通道。她接过左航手中的礼盒时，指尖在"西湖龙井"的字样上停留了片刻。
玄关的穿衣镜映出三人古怪的表情。左航弯腰换拖鞋时差点失去平衡，幸亏扶住了鞋柜。季沐白看见镜中的自己嘴角抽搐，而母亲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左航发红的耳根。
客厅里，季小姨盘腿坐在布艺沙发上，手中的遥控器定格在某档综艺节目。她锐利的目光从左航僵硬的微笑扫到季沐白揪住衣角的手指，最后落在姐姐手中的礼盒上。
"哟，左航？"
小姨放下遥控器，声音带着戏谑，
"长这么高了。"
去年期末考季小姨来送季沐白考试，他们明明还见过面，现在还是那么紧张。
阳光透过落地窗的雪痕照进来，在茶几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左航的喉结又滚动了一下，这次鞠躬的角度稍微收敛了些：
左航"小姨好。"
季沐白偷偷拽了拽他的衣摆。左航会意，连忙递上另一个礼盒：
左航"这是...给您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
小姨接过雅诗兰黛的包装盒，指尖轻轻敲击着盒盖：
"沐白说你参加了音乐社？"
窗外，雪下得更密了。左航端正地坐在沙发边缘，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老师提问的小学生。他的影子被阳光拉长投在地板上，随着他的不安微微晃动。
左航"是、是的。"
他结结巴巴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处的布料，
左航"主要学...学些简单的作曲..."
季妈妈把茶杯放在茶几上，瓷器与玻璃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左航的肩膀随着这声音轻轻一颤。季沐白看见母亲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厨房还炖着汤。"
季妈妈突然起身，围裙带起一阵微风，
"左航来帮我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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