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窗棂时,林悦推开家门。芹菜肉末的香气裹着暖意涌来,母亲正踮脚够橱柜顶层的蓝花瓷碗,校服拉链滑到肩头,锁骨处新结的淤青像朵褪色的梅——和上周在巷口遇见周母时,对方腕间被麻将撞出的紫痕,竟生得一般模样。
她将蓝色弹珠藏进旧袜,塞进枕头底时,指尖触到布料上经年的毛边。"妈,周深转来我们班了。"瓷碗磕在柜沿的声响里,母亲的脊背忽然绷直,"就是总揣着围棋的那个孩子。"
门铃声刺破暮色时,林悦正从猫眼望见周父汗湿的衬衫领口别着半截烟头,后颈暗红色的胎记在廊灯下泛着油光。三年前的暴雨夜突然漫上来:那个男人在巷口将麻将牌砸进周深的书包,牌面的红中映着少年蜷缩的脊背,像道永不愈合的伤。
周父离开后,母亲扫碎瓷片的动作格外用力。"悦悦想吃炖排骨吗?"她忽然问,扫帚尖在瓷砖上划出细碎的响。月光漫过窗台时,林悦摸着枕下的弹珠,想起周深在棋牌室被砸落的那枚,滚过地面时发出的轻响,像颗眼泪跌进尘埃。
次日晨雾未散,梧桐树下的少年正用弹珠摆北斗七星。听见脚步声,他指尖仓促收拢,蓝色弧光隐进校服袖口。"早,周深。"林悦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衣袋,那里还留着弹珠的凉意。少年抬头时,眼底翻涌的惊慌混着晨露,让她想起昨夜母亲书架底层的玻璃盒——同样的蓝色弹珠躺在褪色的绒布里,母亲说那是周叔叔年轻时最爱的棋子,"说像把星空攥在手里"。
早读课的喧闹从后排炸开时,张赫正将白棋按成螺旋状。棋盘中央的"悦"字像道灼痕,在晨光里晃得人眼花。"爱的告白呢周神。"扇骨敲在对方太阳穴上,周深猛然扯开领带,锁骨处未愈的抓痕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林悦想起昨天在棋牌室,麻将牌砸向少年后背时,弹珠滚落的声音比心跳更碎。
午休的楼梯转角,汇款单在张赫指间翻飞。"你爸给陈校长的跪求信——"话音未落,围棋子从周深袖口倾泻如星,蓝色弹珠撞上消防栓的瞬间,林悦听见玻璃碎裂的轻响,像三年前那个被砸烂的玻璃盒,连同周母的啜泣一起,封进记忆的裂缝。
少年蹲在地上捡碎片,掌心的血珠滴在碎玻璃上,开出暗红的花。张赫拽住林悦的手腕时,她看见周深抬头的刹那,眼底有什么东西碎成透明的雾——不是暴雨夜的惊慌,不是棋牌室的无助,是某种比玻璃更脆的东西,在日光里悄然崩裂。
晚自习的银杏树下,暮色将等待染成深蓝。苏瑶发来的照片里,周深家的窗台上,蓝色弹珠嵌进裂缝,旁边躺着三年前的水果糖包装纸。母亲书房的玻璃盒在月光下泛着微光,那些被小心收藏的弹珠,原来早就将两个家庭的过往,串成解不开的结。
"妈妈,周深和爸爸..."话到嘴边又咽下。母亲望着窗外的星空,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有些事像弹珠,碎了就拼不回原样。"她指尖抚过泛黄的相册,里面夹着张旧照——两个少年在棋盘前笑出小虎牙,掌心各攥着枚蓝色弹珠。
图书馆的百叶窗滤下格子光影,《百年孤独》的书页在指间翻动。"被压抑的过往总会重现",墨字在光斑里明明灭灭。围棋社的门推开时,周深正在摆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那里或许还藏着半枚碎弹珠,像藏着不愿触碰的伤。
张赫的挑衅声撞碎午后的宁静时,林悦挡在周深身前,看见少年垂在身侧的手正悄悄收拢,指缝间漏出的碎光,像他眼底未灭的星火。陈校长推门的瞬间,周深忽然将棋子落在棋盘,落子声清脆如弹珠相撞,惊飞了窗外的麻雀。
夕阳把归途染成蜜色时,周深跟在身后,指尖捏着枚完整的蓝弹珠。"一起吃冰淇淋吗?"他的声音比蝉鸣更轻,却让梧桐叶的影子在地上颤了颤。甜品店的音乐裹着奶香,巧克力冰淇淋在勺尖融化,周深忽然说:"这是妈妈留给我的,她说弹珠里藏着星星。"
夜晚的枕下,弹珠贴着掌心的温度。林悦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月光,想起周深摆北斗七星时的专注,想起母亲藏起弹珠时的叹息。有些秘密像玻璃,碎了会伤人,却也能在某个时刻,让光从裂缝里漏出来,照亮被阴影遮住的星子。
城市另一端,周深对着棋盘展开信纸。窗外的星光落进弹珠,在信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地址栏的字迹被反复摩挲,最终他将纸折成小船,和弹珠一起收进抽屉——那里还躺着半张旧照片,两个小女孩蹲在巷口,用弹珠摆着永远走不出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