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晨光是被鸟鸣啄开的。林悦从枕下摸出那枚蓝色弹珠，指腹碾过冰凉的弧面时，昨夜的梦突然漫上来——蓝花楹缀满枝头的小径上，周深的指尖掠过弹珠表面，碎光落进他眼底，像揉碎了整个星空。
瓷勺碰着白瓷碗的声响里，母亲将煎蛋推到她面前："去图书馆？"报纸油墨香混着煎蛋的热气，林悦看见母亲的目光掠过她攥紧弹珠的手，镜片后的瞳孔微微动了动，像藏着半阙欲言又止的旧词。
街角的梧桐正抖落晨露，鞋跟敲在青石板上的节奏忽然乱了——周深站在巷口的邮筒旁，校服领口别着枚褪色的围棋徽章，阳光穿过他腕间垂落的表带，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来看棋谱。"他晃了晃手中的《围棋十诀》，书角卷着经年的毛边，倒比初次见面时多了分鲜活。
图书馆的木质楼梯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声，周深走在前面，书包拉链偶尔蹭到护栏，露出半截泛白的帆布。二楼社科区的阳光斜斜切过书架，他指尖划过书脊的动作突然顿住："这局..."掌心按在某页棋谱上，眼尾微挑的弧度让林悦想起母亲相册里那个在棋盘前笑出小虎牙的少年。
闭馆的提示音响起时，周深正在笔记本上画星位布局，钢笔尖在"三三"位置洇开墨点。"像弹珠摆的北斗。"林悦指着纸上的黑点，他忽然抬头，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小时候总觉得，每颗棋子都是星星，落错位置就会坠进银河。"
暮色给归途镀上金边时，张赫的冷笑从转角的槐树后飘出来。白棋子在他指间翻转，映着夕阳像枚破碎的月亮："周神这是要走'美人计'？"鞋跟碾过落叶的声响里，周深的肩突然绷紧，林悦看见他攥着书的指节泛白，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你爸爸跪在陈校长办公室的样子——"张赫的话被急刹车的刺耳声响切断。林悦转身时，周深的手正悬在半空，离她的手腕不过半寸距离，指尖还带着图书馆里的纸页凉意。"不是这样的..."他的声音轻得像片就要坠地的叶，却在暮色里碎成无数片，每一片都映着三年前暴雨夜的雷光。
跑回家的路上，弹珠在口袋里撞出细碎的响。母亲的抽泣从客厅传来时，林悦正看见玄关处散落的碎瓷片——是那只总装着水果糖的蓝花碗。"你爸爸他..."母亲的镜片蒙着水雾，指尖抖得握不住手机，"在第一人民医院。"
消毒水的气味渗进指甲缝时，手术室的红灯正在头顶灼烧。周深的校服外套搭在她肩上，带着淡淡的雪松味，他的手指交叠着按在膝盖上，指腹反复摩挲着裤脚的线头，像在数着每一秒的心跳。当医生推开门的瞬间，林悦感觉那双手突然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嵌进骨血里。
重症监护室的探视时间总是很短。父亲的手背上插着各种管子，肤色白得近乎透明，让林悦想起周深捡碎弹珠时掌心的血——同样是红色，此刻却比玻璃更脆弱。"会好的。"周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僵硬的肩，像怕碰碎一盏盛满月光的灯。
接下来的日子，消毒水成了记忆的底色。林悦在病房外的长椅上背书时，周深会默默递来温热的奶茶；苏瑶举着习题集冲进病房时，总会先把削好的苹果塞进她手里。某个深夜，周深靠在走廊的窗台上，月光漫过他眼下的青黑，他忽然说："我爸让我去深圳学经商。"
天台的风掀起校服衣角时，周深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像在看无数颗坠落的星星。"小时候他总说，弹珠是穷人的围棋。"他摸出那枚蓝色弹珠，在掌心转出细碎的光，"可现在我才明白，困住人的从来不是棋子，是摆棋的手。"
林悦握住他冰凉的手指，弹珠的棱角硌着掌心。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像给城市的夜划开一道口子，却有更多的光从裂缝里涌出来——就像此刻周深眼中倒映的万家灯火，明明灭灭，却始终亮着。
"你看。"她指着天际线处若隐若现的星子，"就算被云遮住，星星也还在那里。"弹珠突然从周深掌心滚落，在地面蹦跳着划出蓝光，最终停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中央，像枚永不落子的天元。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