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口贴

雨声渐密，监控室的铁门吱呀合拢周予安正站在监控室外的走廊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包侧袋——那里新放的敷料盒棱角分明，是他昨天特意绕路去医学院附属药店买的。

结账时收银员多看了他两眼，大概是因为他坚持要找一款"透气性好、粘性适中、不会留下残胶"的型号。

"体育课的时候，"他对着货架自言自语，"汗水会让普通创可贴的边缘发白。"

他记得昨天下午的篮球场，陈野徒手接住砸向女生的篮球时，手背上那道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混着汗水沿着小指滴落，在场馆地板上留下几个模糊的红点。

"周予安！"

清亮的女声穿透雨幕，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穿粉色连帽卫衣的女生从走廊转角蹦出来，帆布鞋毫不避讳地踩过积水潭，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卷起的裤脚。林小雨跑到他面前时险些滑倒，怀里厚厚一叠乐谱散落一地，纸张在潮湿的空气里迅速卷边。

周予安蹲下身帮忙整理，目光却倏地定格在某页乐谱边缘——那里有片不规则的暗红色痕迹，像是谁用沾了血的手指翻过页。

"陈野他爸刚才在校门口发酒疯，"林小雨喘着气说，圆框眼镜滑到鼻尖，"保安差点就要报警了，幸好徐主任......"

"右手还是左手？"周予安突然打断。

"啊？"林小雨愣住，维持着弯腰捡乐谱的滑稽姿势。

"他捏碎酒瓶时，"周予安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整理乐谱的指尖却无意识按住了那个血渍，"用的是哪只手？"

"右、右手..."林小雨结结巴巴地回答，"旧伤都裂开了，血流得特别吓人......校医室应该——"

"他不会去。"周予安从书包侧袋取出无菌敷料包，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无数遍，"他讨厌消毒水的味道。”

林小雨瞪大眼睛："你怎么连这个都..."

顶灯突然闪烁，钨丝发出濒死的嗡鸣。周予安已经转身面向琴房方向："钢琴共鸣箱的具体位置？"

"立式钢琴右侧底板，第三块木板有个缺口..."林小雨下意识回答，随即捂住嘴，"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他需要这个。"周予安晃了晃手中的敷料包，语气冷静得像在陈述物理定理，"创可贴不透气，会加重感染。而且——"他瞥了眼林小雨手中印着草莓图案的盒子，"太幼稚了。"

闪电就在这时劈亮走廊。惨白的光线中，周予安看见尽头立着个摇摇欲坠的身影。陈野浑身湿透地倚在墙边，血顺着右手指尖持续滴落，在瓷砖上绽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聊得挺开心？"陈野的嗓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林小雨兔子一样逃走了。陈野一步步逼近，雨水从他发梢滴落，在周予安鞋尖前汇成猩红的水洼。他伸手抢过那盒草莓创可贴，指尖擦过周予安掌心时冷得像冰。

"少多管闲事。"陈野捏扁了纸盒，草莓图案在他指间扭曲变形，"好学生就该......"

周予安却无视对方冰冷的视线，直接抓起那只流血的手腕。伤口比想象中更深，玻璃碎片还嵌在皮肉里，血珠不断渗出，顺着苍白的手腕滑落。

"放手。"陈野声音嘶哑，带着警告。

周予安反而握得更紧，指尖小心避开伤口："47秒的时候，你小指会抽搐。"他突然说，"肖邦Op.25 No.11的第47小节，需要小指持续按压黑键。"

陈野猛地僵住，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在周予安的手背上，冰凉刺骨。

"所以不是47分钟，"周予安拆开敷料包，"是每次弹到那里，旧伤都会疼，对吗？"

黑暗骤然降临时，陈野反扣住他的手腕："你到底偷看了我多久？"

"从你第一次用左手写板书开始。"周予安在黑暗中准确地将敷料按在伤口上，纱布吸收鲜血的速度快得惊人，"因为右手小指在流血。你写字时笔握得很紧，但每隔47秒左右，手指会不受控制地颤抖一下。"

绷带缠绕时，陈野突然发出一声轻笑，温热的气息拂过周予安的耳廓："优等生，你这么关心我？"

周予安的动作停顿半秒。"只是讨厌看见完美乐章出现杂音。"他回答，但包扎的力度却温柔得不可思议，指尖小心避开所有可能疼痛的地方。

黑暗中，两人呼吸交错。周予安能闻到陈野身上混杂着雨水、血腥和薄荷糖的气息，这种味道奇异地让他想起母亲住院前弹奏的最后一支曲子——那是肖邦的《雨滴》，前奏响起时，窗外也开始下雨。

"这么关心我？"陈野突然开口，声音近得几乎贴在周予安耳边，"那你应该亲眼看看…我到底有多烂。"

周予安没有回答，只是将绷带最后一段仔细塞好。他的指尖无意间擦过陈野的脉搏，那里跳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