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子时三刻,白夜走在林间,并未掌灯,而天边却泛起浅光。他用神识去察看,五里开外,有三人,已经停战,皆是筑基后期。
他朝着那边走去,却见一人满身血迹倒在雪地中,一旁的折扇破烂。
白夜瞧见他腰间令牌,一个宗的,令牌上有灰色纹路,也就是说他是掌门殿亲传弟子。
掌门收的几个徒弟,参加这次真传试炼的只有二人。从他筑基后期的修为看来,应该是关门弟子离岚。
关门弟子……他能不能借着救了离岚去勒索掌门?
白夜用内视法探查,他还有气息,不过灵气基本耗尽,灵脉受损。
白夜给他服下定心丹,而后将他扛在肩上。
掌门殿都是文修,他诊断为蓄力时间太长技能没放出来就被秒了。
他在凡界是天临白氏公子,家族主修医丹,他便也大致学了些。
回到客栈,他将人放在榻上,将银针插入神门、内关穴,而后运气。
白夜将他的上衣脱下,胸口下方靠近腹部那里被剑捅穿,有些血肉模糊。
他的胸口也挨了几道较浅的剑伤,不过不严重就是。
他运气注入离岚体内,将淤血从被剑捅穿之处逼出。
待伤口处理完后,他替他包扎。
替他包扎时,白夜注意到他身上一些淤青和伤疤。大抵是幼时留下的,许是出身贫苦,原先是奴隶也可能。
白夜起身将手洗净后从储物袋里取出衣物给他换上。原本的衣物沾了寒气,还是换下来的好。
白夜用内视法探查,见他无碍之后便坐至一旁望着棋盘。原本忘尘老祖将这棋盘放在宗门隐云峰山顶的亭中,按照修真界古法,将棋盘放于山巅,百年可得天道之力。
白夜而后不多想什么,他双手掐诀,将灵力注入其中一枚黑子。而后他用神识去探查,却见白挽君用轻功飞跃在山间,四周并无灵力波动,不是躲避或追击,那便是找人。
说来这离岚也是他从凌天山捡回来的,有可能是在找他。
于是他没多想便给白挽君发去玉简:“刚才我在凌天山捡到个同门,你来看看认识不。”
白挽君很快回复:“行,你在哪,我这就来。”
“城东一家客栈,我忘了叫啥名,反正跟倾花楼一条街的。二楼第三间。”
他将玉简发出后挠了挠头,确实想不起来这客栈叫啥了,可能是没存到百年后吧。
宗门设了个真传试炼,顾名思义就是选出各峰真传弟子,也就是下一任峰主。
而试炼在这遗迹中,这遗迹等同于一个平行位面,大抵复刻了修真界百年前乱世之战的情景。
这次试炼可异常艰难,刚开始三天,就死了五人。
别问为什么死五人就艰难,因为参加试炼的不过就三十人。
他不算在其中,因为他是被宗门派来取回归尘镜的。
如今正是腊月,窗外的风刮进来,他面色苍白,老毛病了。
白夜受寒咳嗽几声,只是一下子越咳越猛。他用手捂住嘴,拿来后却见掌中有几丝血。
许是神魂中带有天道之气,与凡界冲突,才使得他这副身躯病弱。自从出生就跟时日不多了一样,连他化元境的父亲都治不好,不是这层因素又是什么。
他抿了口茶水,这窗还是开着,风吹不到离岚,就当是透气吧。
过了半刻钟,窗口冒出个人来。
白夜抬头看了一眼她:“你走窗户做甚?”
“这个点,走门也没灯,要是掌灯旁人还以为闹鬼呢。”
白挽君随后钻进来,将窗户关上:“倒是你,面色苍白成这样,还开着窗。刚才才从山里回来,沾染了寒气,身体受的了吗?”
“没有关系啊,话说这人你认识?”
白挽君看向离岚:“认识,之前一起做过宗门任务,也算是朋友吧。”
她用内视法探查:“他灵脉受损虽不算重,但皮肉上的伤恐怕比较严重了。”
“嗯,方才他额头还有伤,如果不用复颜丹是要留疤了。”
“所以呢,你不是已经给他用了吗?”
白夜撑着下额笑道:“他生的一副好皮囊,留疤不适合他。”
“确实。”她没意识到什么不对,而后问道:“那现在怎么弄?”
“你去山上挖点栖芝,他体内寒气过重不利于恢复,熬成汤服下应该就行。”
白挽君见此便又从窗户翻出去。
白夜道:“窗开着就行。”
啪!
她毫不留情地将窗关上。
白夜用手撑着头,显然一副无奈的样子。而后他引动灵力将窗打开。
离岚额间的伤还未消,白夜望着他的脸,烛影昏黄,为什么他觉得有些烦闷。
真是莫名其妙。
白夜走过去,将他额前的头发拨正。很眼熟,或许只是灯光的问题而已……
过了许久,离岚只觉得全身昏沉。
他睁开眼,而后偏头看去,见一人身着暗色衣袍,墨发披散在肩头。
白夜一手撑着头,似是乏了,眼眸垂下,欲睡不睡。
离岚环顾四周,顿时有些庆幸自己没死。他只觉得身体无力,正欲强撑起身,却不料那人抬眸看他。他起身走向离岚,将他轻推回原位。
“师弟是唤作离岚吧。你伤的太重,不要多动。”还未等离岚反应过来,那人竟轻按住他左肩,而后一手撑在榻上,握住他右手手腕。
离岚被压在身下,他只觉得有哪里不对。二人凑的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烛光映得他脸庞格外清晰,他却只将手指按在他手腕处的经脉上。
离岚不知怎的,他感到呼吸有些急促,身体也在发热。过了几秒,他眉头轻皱。“你的伤势已经波及不到修炼了。不过…为什么灵脉受阻,是先天有什么问题……”
离岚有些疑惑,他道:“多谢兄台出手相救,不知仁兄如何称呼?”
白夜松开他的手腕,起身说道:“我叫白夜,是白挽君兄长。”
离岚道:“离岚谢过师兄相救。”
“不必客气,若非挽君擅自行动,害得你被人追杀,你也不会受伤。你好好养伤便是,也算是替舍妹道歉了。”
“话说你可有旧疾?你的灵脉受阻,虽不会影响修炼,但有些奇怪。”
离岚道:“我并不知,许是先天缺陷……”他知道是自己越级使用了领域导致的反噬,不过此事不能说出去。
“嗯。我医术浅薄,看不出是什么原因,你且先好好休息。我给你服下了焕灵丹,外伤得到寅时八刻才能完全愈合。”
说罢,白夜又坐回案前,端详桌上棋局。
方才二人对视上时,他便想起一些尘封已久的往事。
凡 朝歌——
千万军兮毋骠骑,操戈矛兮无被甲。霄蔽日兮敌压沙,风飒飒兮烎铁平。见骖殪兮休以后,身识毅兮为英豪。
万人操戈临于城下,前头的十来人手持长矛,策马冲锋。
城墙上,禾易身着犀甲,手中铁戟足有一丈三尺多。他挥手示意弓手:“城下一步七尺,东北偏南,射马首!”
风沙泛起,他见禾易挥手便吹响骨哨。
哨声响起两下,阵型刚散开便见箭矢齐发,淬火而坠。
北终左手牵绳,御马躲开箭。另一只手挥矛挡下箭矢。
敌军足有两万人,身上着皮甲,手中有铁器。即便如此,他仍策马直入,挥矛扫过敌军,热血喷洒在矛尖面上。
身后士兵持着木杆矛刃,兵戈相撞,木杆断裂。尘土飞扬间身上增添血痕,军中叫喊不断。
“倒诸统率,使风丧胆!”
“帝犬何以威也,吾辈宁死不肯降!”
众人听闻此话,士气高涨,顿时木比金戈重,步如飞骑速,一人可抵好几。
未过一刻钟后勤便禀报道:“禀军司马,弓断七柄,矢余不足百。”
禾易听此快步走下城墙:“火石余几?”
“可掷十次。”
“发十箭淬火,百磅弓,往敌首射,剩余火石我挥戈时往敌军中分散投掷。”
“是。”话毕他吩咐下去。
北终挥动长矛,斩下一人头颅,背面来袭,他回手一捅便将皮甲捅穿。片刻不到,长矛拔出,那人坠马。
他被包围,淬火的箭矢朝他齐下。他扯缰绳拍马,而后马抬前蹄,踏过敌军的马匹横冲直撞。
箭矢划伤他的手臂和肩颈,陆续有人将他围住。北终见着敌军便挥着矛,倒下几人,鲜血糊了半脸。
“反贼受死!”
他听见背后的叫喊,松开缰绳双手转动矛杆,划破身后人的喉咙。纵使他再强大也抵不住围剿,他死命地挥矛,撞击声冲破天际,他无暇顾及,被长戟划伤了右肩。
不过半刻钟,便有人来支援他。北终见此便策马突破重围,他瞧见城门下的禾易。
自十三年前楚沩一带连年大旱,几近一谷不登。从农者上交粮食后年年无法饱食。若是农奴种不到好收成则会被发卖鞭打,那几年街上抛尸、横死街头的数不胜数。
那些个衣能蔽体饱食不成问题的权贵倒是将天子吹捧得如同神仙,是手一挥一句话就能解决问题的。
但他爹娘被打死,弟妹染病饿死时天子反而加收了粮食。当时他靠乞讨为生,得知有人要打天子正招人,粮食就做报酬,他便跟着去打仗。
对于他而言,能吃上东西比什么都重要。
最初从沅澧打到这里,十三年来大大小小的仗不下百次。一开始他们不过是流寇,几百人打一百朝廷军,几乎能全军覆没。
领头的那些个人,被朝廷军杀了许多换了好几批。朝歌以南能打仗的几乎都在这里,剩下的,便是身后的父母妻儿。
大家都知道双方差距悬殊,可如果不攻下朝歌城,不只是牺牲的弟兄,只要跟谋反扯上一点关系必然会遭到武力镇压。
他扯动缰绳,挥矛向禾易冲去。
他一路冲刺,直将敌军的队伍冲开,离禾易不过一尺的距离,他终于有了动作。
禾易挥戟挡住他的长矛,此时城门上投下火石,火星落下,夹杂在风沙中。
他奋力抵开戟,从禾易的眼瞳中可以看到身后的火光,铁器砸在地上的声音不断。一阵风沙掀起,他身上的箭又多了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