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终见身后火光冲天,仍直打向禾易。
他知道身后有人死在这里。
若城门不破,此役一败仍旧死路一条,他只得不顾城上十余箭矢齐发,挥矛刺向禾易。
几个回合过去,他身上又增了两支箭矢,左肩的藤甲被砍烂,身上厚重的衣物破烂,边缘带着焦痕。冷风夹杂着黄沙袭过,吹得伤口刺痛。
敌军的火石箭矢皆尽,禾易和几个精兵将他围住。
“反贼北终,还不速速受降!”
他手中长矛未停,他只回道:“天不仁!苛收捐税致我等饥无择食…连年大旱,遍地尸野!我等宁死不会降!”
不出片刻,有马蹄声传来,百余人乘铁骑,身着皮甲。后方有千人持兵冲进厮杀。
禾易眼神一暗,一旁的副将却道:“这帮反贼竟有援军!”
北终趁二人出神,只一瞬长矛便刺穿那副将的藤甲,胸膛流出鲜血,他应声倒地。
他直挡在他身前道:“禾易,你杀我军两任首领,屠戮半数弟兄。我北终会向你讨回来!”
他将长矛一扫,禾易堪堪抵住,被划伤肩颈。
眼见敌人受伤他眼底满是兴奋,禾易道:“你一介反贼鲁莽行事,身后众人皆赴火场,你却目睹这一切,怎么替你的弟兄们报仇?你讨不回来这一切!这天下不会是你这种人的天下。”
“将败之人说的话,在我看来毫无意义。”几招过后,禾易明显落了下风。
“我军虽大势已去,然你一战便死伤惨重,若要攻占渄邑,必然只兵不存。”
禾易此话一出,他便吹响骨哨,听此哨声敌军便撤至城门前。
他再喊道:“开城门,投石,掩护撤退!”
话毕有百余重石从城门上落下,无法追击。城门一开,士兵便撤入城中。
随后他驱马退入城中:“关城门!放弃驻守,全军撤离!”
记忆中的风沙散去,他手执白子,却迟迟未落。
方才是想起前世的事了。
他说怎么见着离岚那张脸会莫名感到烦闷,原来是跟禾易长得一样。不止长相,声音也是如此。
他深思后还是觉得算了。
前尘已过,该忘的都忘了吧。
他手撑着头,只觉得脑袋昏沉着,手脚都有些冰凉,眼皮很沉,而后便睡过去。
待再度醒来,烛火已息,天光微亮。离岚应该是伤刚好便离开了。
白夜看着身上披着的外袍,看来是离岚给他披上的。
他沉思了一会。
离岚是想要得知倾花楼覆灭以及常仲之死的经过,所以一早便出去打探了。
照白挽君的说法,他推测出来是这样。
白夜将外袍放在一旁,而后便瞧见案上的汤药。他端起碗,却迟迟没喝下。
他嗅了嗅,今天的苦味似乎不浓,希望喝起来也别太苦吧。喝了十几年的药,还是不习惯这种味道。
犹豫过后,他还是将药喝下,却尝出里面有蜜饯的味道。
挺好的,不苦。
就是白挽君不是天天说什么药性冲突,绝不让他放糖吗?这次是良心突发了?
——街道上,四周的雾气未散,天色蒙蓝。离岚坐于一旁的摊位上,喝着一碗白粥。
这粥喝着一股涩味,米上发黑。该是因为涝灾,稻米多数倒塌,剩下的也多数浸烂。
说来十年前,他也是捡的烂谷子吃。
当时他得替人牧牛、喂鸡喂猪,得去山中劈柴才得些馊饭剩饭吃,那时他到冬日,特别是腊月能嗦上边还剩点肉的猪骨。
当时的师父伪装成凡人,也不知为何,一个化神境强者亲自到民间去施粥。他那几日是将柴堆弄倒了,正巧被那喜欢刁难的少主得知,撤了两日餐食。
饿得没力气提柴刀才去讨了粥吃。
他父母是这户的家奴,他四岁时父母都在冬日染病而死。主人念及他年幼又能干些杂活才将他留在府中,总生比那些流亡的灾民好。
他当时总觉得自己欠了师父的恩,于是省了两餐的食,捧着碗去还给师父。
师父不接他手中的碗,只问他为何要来还。
离岚依稀记得,当时他是说恩人予我粮食,本可给穷极之人,却予我。我本是某府中家奴,主人宽厚,应当不会饿极。恩人应当想将粮食赠与难民,却教我以占,所以来还。
而后便是师父前往府中,将他的身契买下,又焚毁。而后将他带往宗门。
师父本欲给他取个姓名,当时他想可以取个名,因为原本没名字。但姓氏,他坚持随自己爹的。
爹每次都让他与娘先吃饱,即便他每次吃不饱也都是如此,直到他身体撑不过寒冬而死。当时师父总说有恩必报,忠义必救。
他仅以为爹对他的恩情很重。
他想着没法报恩,但如果不姓离了,可能算忘恩负义罢。
于是他就坚持用这个姓。
离岚放下木勺,他现在回想,不论如何这个姓氏都是不可以变的。若是改了姓氏,他恐怕只会记得自己身为掌门亲传弟子,而不记得一开始也只是一个家奴。
他恐怕会忘记了爹娘冻死,受战乱逼迫的凡人百姓又是怎么过得。
这遗迹可以算是另一方位面,时间人物都与百年前的乱世之战对应。
如今是楚庭齐氏封锁了整个天临城,至于他们要做什么尚未可知。有关于乱世之战那十年的事基本没有记载,根据门内长老的说法,国册是被如今各国诸侯焚毁,至于其他的无人敢提。
他起身时仍感胸口闷痛,应是内伤未愈。如今身处天临城的多数修士都在筑基以上凝丹以下不等,他刚突破凝气,只要小心行事存活不成问题。
离岚发觉腰间的玉简亮起,谁会清早给他发消息?
他拿起来查看,见是孟浔义发来。
孟浔义是掌门之孙,与他同境,不过突破比他早,因此得称师兄。
(离师弟,我与神符峰三位同门跟踪两个齐氏弟子前往凌天山西南处,对面二人皆是凝气初期,还请师弟前来相助。)
又是凌天山。
说来他昨夜便是前往凌天山寻白挽君,正巧被三个齐氏弟子遇上,险些遇害。
真传试炼才开始三天,还剩下十二日。而据他所知,所有同门都已经被齐家针对,且上了通缉令。
他这些天连灵力都不曾动用,更是处处小心,也不知怎么就被盯上了。
也就是说齐家派人在凌天山看守,很可能是有什么稀物出世,至于法宝还是灵草的说不清。
总之还是去帮忙。
神符峰的三位都在凝气境以上,想来就算打不过,也能拖延一会让他临阵逃脱。
而后他便赶至山脚处,见四下无人放出神识探查。孟浔义等人在正北莫约四里远处。他收回神识,而后隐匿气息上山。
此处山路陡峭,海拔也高,若非土、木二属性灵根的修士,自身灵力会受到压制。
他越往上走,越能感到灵力无法汇集。
过了不久,他用神识探查,却发觉离方才探查到的不远处有灵力波动,应当有五人。
而后他借力跃上树,轻功向那边赶去。
孟浔义躲在树后,拉弓瞄准齐仪。他引动灵力,步法敏捷,快出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