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煮的,是一团孩子的衣物。
对着电脑,我眼前是今天的火灾现场照片与写了一半的重大火灾原因分析报告。
先用清水煮掉衣物上的焦痕与附着物,再观察纤维的炭化程度——这是我常用的确定起火中心与温度的办法。
四下俱黑,只有屏幕上的照片荧光闪烁。
他躺在床边,小小的身体被熏得漆黑。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白色水汽继续升腾,弥漫。
这是我与无声孩童的对话时间。
出现场回来那晚,我失眠了。
办公室越来越静。只有不远处的电磁炉持续发出「咕嘟咕嘟」声。一股一股白色蒸汽喧嚣而起,满是不安。
一
戴着手套,我小心翼翼地触摸他焦黑的皮肤。指尖传来干燥、易碎的触感。
不锈钢解剖台冰凉。我双脚开立。头顶一圈强烈的冷光。
鼻腔里充斥着一股特有的气味,焦灼而刺鼻,越来越浓,似乎要钻进我的脑子。烟熏和焚烧的味道盖不住——他正一点点冷却。
手术剪刀从他衣领处剪入,刀尖在焦黑的衣物上缓缓下划。
内里的皮肤已经碳化,像是薄薄的纸。
剪刀继续向下。衣物被剪开,露出了碳化严重的身体。看不出脂肪,没有伤痕,没有手术疤痕。
死者年纪很小。
屋里的抽风机不间断发出「呜呜」声,像是哀嚎。
他的身体已经僵硬,像一个烧焦的玩偶……
二
焦糊味儿。
从我打开勘察车门那一刻起,这股味道就钻进了鼻腔,怎么也挥之不去。消防员还在往里喷水,白色的蒸汽裹挟着黑烟,从窗户里冒出来,像巨兽在喘息。
那是城中村的一栋自建楼,狭窄的巷子里挤满了围观的人。有附近的居民,有赶来采访的记者,还有几个面色沉重的刑警。
我拎着勘察箱下车,人群中传来低低的议论声。
“唉,听说里面死了个小孩儿。”
“造孽啊,这么小的娃……”
我的心沉了一下。
周队迎了上来,他的脸上带着疲惫和凝重。
“老陈,你来了。里面情况不太好。”他低声说。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跟着周队往里走。空气里的焦糊味越来越浓烈,伴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像是烤肉一样的气味。我知道那是什么。
穿过狭窄的楼道,踩着满地的积水和焦黑的碎屑,我们来到了起火的房间。
那是一个很小的房间,估计也就十来平米。所有的东西都烧得不成样子,墙壁是黑的,天花板也是黑的。空气里弥漫着让人呼吸困难的焦灼感。
在房间的角落里,消防员已经把火全扑灭了。那里放着一张小床,床上的被子和床垫都烧成了灰烬。在床边,我看到了他。
一个小小的身影,趴在地上。
我走上前,跪在他身边。他的衣服已经全碳化,紧紧地贴在皮肤上。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他,又怕稍微一碰就会让他碎掉。
周队站在我身后,声音有些低沉:“是屋主的孩子,三岁。当时他妈妈出去买菜了,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