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一响，林缚欢就耷拉着脑袋跟在杨岚身后往办公室走。走廊上几个学弟学妹好奇地张望，她立刻抬头挺胸，假装自己是去领奖的。
"装什么装。"杨岚头也不回地说，高跟鞋踩得咔咔响。
办公室门一关，杨岚突然转身："你姐又没回家？"
林缚欢挂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低头盯着鞋尖，那里有块洗不掉的油渍——是昨晚在便利店拖地时沾上的。
"第几次了？"杨岚的声音突然软下来，"这学期开学前家访三次，你家灯都没亮过。"
"老师，"林缚欢抬起头，眼睛弯成月牙，"我姐出差嘛，她给我留生活费了。"说着拍了拍书包，里面饭盒哐当响。那是她今早在便利店顺的临期饭团，用员工价买的。
杨岚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从抽屉里抽出张表格："贫困生补助，填一下。"
"不用不用！"林缚欢连忙摆手，"我打工赚得可多了，真的！"
"林缚欢！"杨岚突然拍桌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便利店通宵？上次王老师看见你凌晨四点还在理货！"
办公室突然安静得可怕。林缚欢感觉有温热的液体往眼眶涌，她死死掐住手心——不能哭，哭了就更像拖油瓶了。
"拿着。"杨岚把表格塞进她书包，"今天开始，放学后留校自习，我监督。"
"啊？"
"啊什么啊！"杨岚又恢复凶巴巴的语气，"高三了还打什么工？考上大学有的是时间打工！"
林缚欢张了张嘴，突然看见办公室窗外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蓝白校服，马尾辫，正扒着窗台往里面偷看——是悸霜。
"看什么看！"杨岚顺着她目光转头，"哟，还有个望风的？"
悸霜拔腿就跑。
"滚回去上课！"杨岚把林缚欢也轰出办公室，"记住！下午六点，教室集合！"
林缚欢一溜烟跑回教室，发现全班都在偷瞄她。悸霜凑过来小声问："老杨没吃你吧？"
"让我填贫困生表。"林缚欢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纸，"还逼我放学留校。"
"好事啊！"悸霜眼睛一亮，"你不知道？老杨带的留校班，去年一本率百分之百！"
林缚欢正想说话，肚子突然"咕"地叫了一声。她赶紧按住书包里的饭盒，却见悸霜变魔术似的掏出个保温袋："快吃，我妈刚送来的。"
掀开盖子，红烧肉的香气扑面而来。林缚欢突然鼻子发酸，连忙低头扒饭，假装被热气熏了眼睛。
下午最后一节课，林缚欢正昏昏欲睡，手机突然震动。是便利店店长发来的消息：「小欢，今天人手不够，能来顶班吗？三倍工资。」
她盯着屏幕发呆。三倍工资意味着能交上水电费，还能给姐姐留点——虽然姐姐已经三个月没回来了。
"想都别想。"一张纸条突然扔到她桌上。抬头看见悸霜龇牙咧嘴地比划口型："老、杨、会、杀、人！"
放学铃响，同学们一窝蜂往外冲。林缚欢慢吞吞收拾书包，店长又发来消息：「算你加班费，真的急！」
她咬着嘴唇望向窗外。夕阳把操场染成橘红色，几个田径队的还在跑步。去年这时候，姐姐还来看过她运动会呢。
"发什么呆？"杨岚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讲台上，"书包拎过来，坐第一排。"
林缚欢磨蹭着挪过去，手机又震了。这次是房东：「小林，房租最迟明天，不然换锁。」
她猛地站起来："老师！我、我家煤气没关！"
杨岚头都没抬："你家用电磁炉，上学期家访我看过。"
林缚欢僵在原地。突然"啪"的一声，杨岚把教案拍在讲台上："非走不可？"
"我......"
感动 "行，走吧。"杨岚掏出手机，"我正好问问你姐，高三生该不该打工。"
林缚欢瞬间蔫了："......我留下。"
晚自习开始半小时后，教室门突然被推开。穿着便利店制服的店长探头进来："请问林缚欢同学在吗？她手机落店里了。"
全班哄笑。林缚欢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却听见杨岚问："您是？"
"我是她打工的店长。"中年男人擦着汗解释，"这孩子昨晚通宵，今天又没来，我怕她出事......"
杨岚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她走过去低声说了几句，店长惊讶地看了眼林缚欢，最后点点头离开了。
"继续做题。"杨岚回到讲台，扔给林缚欢一个面包，"吃完写检讨，三千字。"
林缚欢捏着面包，奶油馅的，包装上印着便利店logo——是她从来舍不得买的那个口味。
晚自习结束已经十点半。杨岚锁门时说："明天开始，你跟我吃晚饭。"不是商量，是通知。
林缚欢想说不用，肚子却不争气地又叫了。杨岚白了她一眼："再废话加一篇检讨。"
校门口，悸霜鬼鬼祟祟地蹲在树下。"给！"她塞过来一个信封，"我妈给你的，别告诉老杨！"
林缚欢打开一看，是厚厚一叠食堂饭票。她喉咙发紧，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翻书包："对了，这个给你。"
那是片已经风干的树叶，用透明胶带粘在便签纸上。便签写着：「谢谢霜霜的红烧肉——欢欢」
"矫情！"悸霜红着脸跑了。
回家路上，林缚欢摸出钥匙开门。黑漆漆的屋子，和昨天、前天、大前天一样安静。她习惯性地喊了声："姐，我回来了。"
意料之中的沉默。她打开灯，突然发现餐桌上多了张纸条：「欢欢，下周回家。——姐」
字迹很潦草，像是匆匆写的。林缚欢把纸条贴在心口，突然听见手机响。是杨岚发来的消息：「检讨明早交。PS：便利店的工作我帮你辞了。」
她正要回复，又一条消息跳出来：「工资照发，钱从我这里扣。专心学习，听到没？」
林缚欢望着天花板眨眼睛。今晚的风有点大，吹得窗户咯咯响，像是谁在轻轻敲门。
第二天早读，杨岚一进教室就皱眉："林缚欢！你眼睛怎么肿了？"
"被蚊子叮的！"她笑嘻嘻地递上检讨，"老师，三千零一字，多送您一句谢谢。"
杨岚哼了一声，转身时嘴角却翘起来。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林缚欢课桌上，那里静静躺着一片新落的叶子，嫩绿嫩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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