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归帆草的嫩芽上时,林夏是被机械鼠的轻咬拽醒的。小家伙不知从哪儿叼来片带着露水的归帆草叶,正往她手背上蹭——昨夜分完酒散得晚,她靠在沈逸肩上竟直接睡了过去,石阶上的凉意浸着衣料,倒也不觉得冷,许是夜里星盘的光一直落在身上,暖得很。
“醒了?”沈逸正蹲在桅杆下捡星盘落的光屑,那光屑落在石板上像碎星子,碰着风就颤,却不飘远,只围着归帆草的嫩芽转。他指尖捏着片光屑递过来,林夏抬手去接,光屑落在手背上,竟和腕间金属板的光融在了一起,暖得像晒过太阳的沙。
老周早就在灶房忙开了。烟囱冒的烟裹着海枣蜜的甜,林夏刚走到灶房门口,就见他正把腌好的玫瑰瓣往陶罐里塞——是昨夜老船长说的蜜腌玫瑰,用新摘的海枣熬了蜜,拌着码头刚开的玫瑰瓣,瓷罐里红的红、金的金,看着就馋人。“等凉透了装小瓷瓶,给姑娘们揣着当零嘴。”老周拿木勺搅着罐里的蜜,“当年沈老大的姐姐也爱这么弄,说玫瑰沾了海枣蜜,就不怯海风了。”
正说着,码头的铜铃“叮铃铃”响得急。是邻岛的小货船又回来了,比今早说的还早,老船长站在船头挥着草帽喊:“带了些归帆草的新种子!昨儿听老周说刚撒了一小片,这草得聚在一块儿长才旺!”他身后的水手们扛着麻袋往下跳,麻袋口一敞,里面的草籽滚出来,竟沾着点淡蓝的光——是夜里跟着星盘的光轨飘来的。
林夏和沈逸蹲在新辟的院子里撒草籽时,机械鼠也跟着忙。它用小爪子扒拉土,把草籽一颗一颗往土里摁,扒着扒着忽然停了,用鼻尖蹭了蹭地面——那儿的土有点松,沈逸伸手一挖,竟挖出块巴掌大的木牌,牌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家”字,木头被海风泡得软了,字缝里还嵌着点玫瑰花瓣的碎末。
“是当年孩子们刻的吧?”陈博士拎着药箱路过,弯腰看了眼木牌笑,“前几日翻仓库还见着半盒刻刀,许是哪个小家伙偷偷埋在这儿的。”她把木牌往旁边的石台上放,刚放下,星盘的光就漫了过来,落在“家”字上,木牌竟轻轻颤了颤,像在应声。
晌午的日头暖起来时,归帆草的嫩芽又冒了不少。林夏蹲在院子边数,数着数着忽然发现,嫩芽竟顺着星盘光落的方向长,一圈圈绕着那木牌,倒像给“家”字围了圈绿绒绒的边。沈逸搬来块旧木板搭在石桌旁,林夏拿炭笔在板上画——画星盘转的模样,画玫瑰铜锁的纹路,还画了机械鼠叼着酒碗的傻样,画到最后,在角落添了个小小的“林夏”和“沈逸”,挨着木牌上的“家”字。
老船长蹲在旁边看她画,喝了口早上温的玫瑰酒叹:“当年沈老大总说,等靠了岸就辟个院子种归帆草,谁知道一等就等了这么些年。”他指了指海面上飘着的几艘小渔船,“今早过来时见着不少船往这边靠,都说看见海面的蓝光了,想过来看看是不是有靠岸的地儿——这星盘的光,是真能引着人回家呢。”
林夏往海面上看时,正有艘小渔船慢慢靠过来。船头站着个梳双辫的小姑娘,怀里抱着个陶罐,见了码头上的星盘眼睛一亮,举着陶罐喊:“我阿娘说这是当年在沈老大船上讨的玫瑰酒曲!让我送来给你们续着酿酒!”
风顺着桅杆往上爬,星盘转得轻响,归帆草的嫩芽在风里摇,像在点头。林夏摸了摸腕间发烫的金属板,忽然觉得,那些被时光藏起来的旧日子,正跟着星盘的光、跟着玫瑰的香、跟着归帆草冒的芽,一点点往回走呢。往后的日子该是暖的,有酒有灯,有草有船,还有身边的人,慢慢数星子,慢慢等草长,再不用急着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