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能安安稳稳数星子

天刚蒙蒙亮时，码头的铜铃还带着晨露响。林夏是被机械鼠的“吱呀”声闹醒的，睁眼就见那小家伙叼着块软布，正蹲在石桌上擦那只玫瑰铜锁——昨夜开箱子时没留神，锁边沾了点码头的潮泥，倒被它记在了心上。

“别蹭坏了纹路。”林夏揉着眼睛走过去，刚要把锁拿起来，就见沈逸扛着星盘从旧仓库那头过来。星盘是他今早去翻仓库找的，黄铜的盘面蒙了层薄尘，边缘的星轨刻度却还清晰，盘中央嵌着块淡蓝的晶石，迎着晨光泛着细闪，倒像盛了半盏星子。

“老周说当年沈煜总把它架在船舵旁。”沈逸把星盘放在石桌上，拿软毛刷轻轻扫着尘，“夜里行船就靠它认方向，说盘上的晶石能引归港的风。”林夏蹲在旁看他擦，见他指尖拂过晶石时，盘面忽然亮了亮——不是晨光照的，是晶石自己发的光，淡蓝的，顺着刻度漫开，竟和码头主灯的光色对上了。

“怪得很。”老周端着热粥过来，凑着光看星盘，“当年它可没这么亮，沈煜总说这晶石缺了点‘火气’，要等靠了真正的岸才会醒。”话音刚落，机械鼠突然叼着那只玫瑰铜锁跑过来，把锁往星盘旁一放——铜锁上的玫瑰纹竟和星盘的刻度线慢慢合在了一处，晶石的光“腾”地亮了半分，连带着林夏腕间的金属板也轻轻发烫。

“这是认亲呢。”陈博士拎着药箱走过来，见了这光景笑，“星盘记着当年的人，锁记着当年的事，如今凑在一块儿，倒把旧日子都勾醒了。”她蹲下来摸了摸星盘的晶石，“等会儿挂桅杆上时别拴太紧，让它多沾点码头的风，说不定还能引着别处的星舰来呢。”

挂星盘时比挂主灯费心思。沈逸踩着老周搭的木架往上爬，林夏在底下扶着木架递绳——星盘的铜架沉，她托着盘底时，指尖蹭过盘面的刻痕，竟摸出几个模糊的小字，凑近了看才认出是“归港”二字，刻得浅，像是当年谁随手划上去的，却被海风和时光磨得温润。

“往左边挪半寸。”林夏仰头喊，沈逸调整绳结时，星盘的晶石正对着码头那丛刚开的玫瑰，光落在花瓣上，粉白的瓣儿竟透出点淡蓝的晕，根须往甲板缝里扎得更紧了。等他爬下来，两人并肩站在桅杆下看，星盘在风里轻轻转，晶石的光顺着主灯的光轨往海面漫，倒像在海面上铺了条蓝莹莹的路。

晌午时码头来了艘小货船。是邻岛的船队，说昨夜看见这边海面亮着蓝灯，跟着光就过来了。货船的老船长拄着拐杖跳上岸，看见桅杆上的星盘时愣了愣，忽然拍着大腿笑：“这不是当年沈老大船上的星盘吗？我认得这晶石！当年我跟他借过盘看星，他还说等回了港要请我喝玫瑰酒呢！”

林夏听见“玫瑰酒”三个字，心里动了动——笔记本里提过，沈煜的姐姐当年总在舱里酿玫瑰酒，用的是星轨飘来的玫瑰瓣，还说要等全船队靠岸了，开一坛最陈的。她刚要问老船长记不记得酒在哪儿，就见机械鼠叼着个陶瓮从旧仓库跑出来，瓮口用红绸封着，绸子上绣的玫瑰和铜锁上的一模一样。

“这瓮藏在仓库最里头呢。”老周接过陶瓮擦了擦，“当年她走前塞进去的，说等‘真能安安稳稳数星子’时再开。”沈逸找了把小刀割开红绸，瓮口刚露缝，淡香就漫了出来——不是香膏的甜，是带着点海风咸的醇，星盘的晶石突然亮得晃眼，连海面上的光轨都跟着颤了颤。

傍晚分酒时，码头的灯又亮了。老船长捧着陶碗喝了口，抹着嘴叹：“就是这味！当年她酿的酒就带着点海气，喝着心里踏实。”小姑娘们捧着香膏抹手，孩子们蹲在归帆草旁数星盘落的光，机械鼠叼着个空酒碗，蹲在玫瑰丛旁舔碗边，倒像也尝着了甜。

林夏靠在沈逸肩上坐石阶上时，星盘的光正落在两人手背上。她腕间的金属板亮着，和他手背上的玫瑰纹融在一块儿，暖得很。“你看那星盘转的方向。”沈逸忽然轻声说，林夏抬头，见星盘的指针正对着码头深处——那儿是老周刚辟出来的小院子，今早刚撒了归帆草的种子，此刻竟有嫩芽顶着土钻了出来，在光里轻轻摇。

“是往家的方向转呢。”林夏把脸往他肩上埋了埋，闻着他身上的星盘铜锈味和玫瑰酒香，心里软乎乎的。风过桅杆，星盘转得轻响，铜铃跟着叮当作答，归帆草的嫩芽蹭着石板缝往上长，像在说：别急，日子还长着呢，往后的星子，要在这儿慢慢数呢。

远处货船的灯亮了，跟着主灯的光轨慢慢晃，老船长在船头喊：“明儿我再带些新摘的海枣来！给你们熬蜜腌玫瑰！”林夏笑着应好时，见星盘的晶石落了点光在酒碗里，淡蓝的，像把刚才没数够的星子，悄悄盛进了碗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