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要想明白为何清廷拼命设置重重关卡防范的汉族军事力量，最后却落入曾国藩湘军与李鸿章淮军掌控，还得先从鸦片战争说起。

道光二十年，英国人挑起了鸦片战争。清廷派出的绿营、水师与八旗兵丁在战场上表现出令人震惊的无能。对方几百号人，我方几千人，竟然屡战屡败。更可怕的是，这些打了败仗的官兵,往往不是丢盔弃甲逃跑,而是在没打几枪的情况下就主动投降了。

这场战争打得清廷上下惊恐万状。皇帝一开始还以为是指挥官怯懦无能,后来逐渐认清了现实:八旗子弟早已不复先祖的勇武,绿营更是烂到骨子里。

但尴尬的是,大清朝廷此时还是不敢放开手脚让汉人拿起武器。道光皇帝心里明白:自从康熙帝剿灭了三藩之后,满人统治者就一直对汉人武装力量戒备森严。宁可忍受屈辱的和约,也不敢让汉人集体掌握军权。

然而命运开了个大玩笑。短短五年之后,洪秀全带领太平军横扫大半个中国。这下子,清廷不得不直面一个尖锐的矛盾:不用汉人,朝廷就真要蛋;用了汉人,天知道这把刀会不会转过来对准自己?

咸丰皇帝在经历了短暂的犹豫后,终于在万般无奈中下定决心——允许各地官员自行募集团练,平定叛乱。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正在丁忧守制的湖南籍兵部侍郎曾国藩接到了朝廷委任。咸丰皇帝也是拼了,同时下旨命令曾国藩"就地自行募练乡勇"。

曾国藩心里其实是打鼓的。他对皇上说:"我是个文官,从没打过仗,也不知道怎么带兵。而且我们祖上三代都是读书人,我哪会什么练兵打仗呢?"

咸丰皇帝没工夫听这些谦虚话,回了四个字:"事不宜迟"。

曾国藩见推脱不掉,于是在湖南老家招募乡勇,取名湘军。他的募兵模式很特别,基本沿用的是私人情谊。他先找了几个自己信得过的同乡好友和学生,每人分配一个区域去招兵。这些人招来的士兵直接归他们管辖,形成一个个小团体。

最关键的是,每个将领必须自己解决部队经费问题。朝廷明确表示:你们保卫自己家乡,钱粮自然应该自己想办法。

这种做法产生了一个奇妙的效果:每个将领都得拼命找关系筹钱,谁要是没钱发饷,自己的队伍就会哗变。所以湘军的将领们不得不去结交当地的富商、绅士,并以各种方式向他们借钱。

这一做法,让湘军与地方利益牢牢绑定在一起。朝廷想控制这支军队,难度就大了。毕竟,谁给钱谁说了算,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在这种模式下,曾国藩的湘军快速成长。他们先是收复了武昌,接着又夺取了安庆,一步步把太平军压缩到了长江下游区域。

咸丰皇帝对此既高兴又忧虑。高兴的是太平军被打回去了;忧虑的是,湘军这支力量越来越强大,已经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利益集团。朝廷的命令,必须经过曾国藩才能传达到湘军将领耳中。而且,湘军上下形成了明确的阶层——曾国藩的同乡、亲友、学生占据高级将领位置,其他湖南人充当中低级军官,普通士兵则来自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