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楼的夜风裹挟着雪月城特有的酒香,司空长风手中的青铜酒坛撞在密室石门上,铜环撞击声惊起梁上陈年尘埃。苏糖握紧百里东君的手,触到他掌心因紧张而沁出的冷汗——那是她第一次见他如此不安,即便在南淮城面对刀斧加身时,他的指尖都未曾这般颤抖。
"这是你母亲最后待过的地方。"司空长风的声音低沉,在石壁油灯的昏黄光影中显得格外沉重。他将酒坛搁在石桌上,坛身刻着的"忘忧"二字与苏糖藏在南淮城酒窖的酿酒笔记笔迹惊人相似,连笔锋转折处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百里东君的目光被墙角的雕花酒柜吸引。柜门内侧刻着半首诗:"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末尾缀着个小酒坛图案,坛口飘着三道弧线,竟与苏糖每次酿酒时在笔记上画的标记一模一样。他的手指抚过凹陷的字迹,声音发颤:"这是母亲的笔迹。她总说,酒里藏着江湖的诗。"
苏糖凑近细看,心脏猛地漏跳半拍。她想起穿越前偶然得到的那本古籍,封皮内侧也有相似的酒坛符号,而里面记载的"桃花醉改良法",竟与百里东君母亲的酿酒手记完全重合。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银桃花发饰,她忽然想起穿越时那道奇异的红光,和古籍扉页上模糊的"酿酒传人"四字。
"看这个。"司空长风推开酒柜,露出暗格里的羊皮卷。苏糖的惊呼被掌心的刺痛掐断——羊皮卷上的酿酒图谱,赫然是她在南淮城酒窖中改良过的版本,连标注发酵时间的沙漏符号都分毫不差。百里东君转头看她,桃花眼中翻涌着震惊与疑惑,像突然被掀开谜底的孩童。
密室顶部突然传来石块挪动的轻响。百里东君的剑已出鞘三寸,寒芒映得他眉间朱砂痣妖冶如血。三道黑影破顶而入的瞬间,他本能地旋身将苏糖护在身后,剑锋擦着她耳畔划过,带起的气流吹乱她鬓角碎发。
"百里东君,交出'醉生梦死',饶你未婚妻一命!"为首者晃了晃断刃玉佩,幽蓝剑光在石壁上投出狰狞阴影。苏糖认出他是废宅漏网的黑衣人,此刻剑尖正指着她腰间的酒葫芦,"听说她酿的酒能起死回生?正好拿来给我们老大治病!"
"做梦!"百里东君剑势如电,却在对方挥剑时嗅到一丝熟悉的辛辣——是苏糖爆香酒中的汉源花椒味。他忽然福至心灵,侧头大喊:"苏糖,用酒!"
苏糖应声掀开随身酒葫芦,将特制的烈性酒泼向空中。百里东君挥剑劈出剑气,酒液在火光中碎成万千晶亮水珠,与空气中的花椒香气交融,形成肉眼可见的辛辣屏障。黑衣人纷纷闭气后退,苏糖趁机举起木剑,剑鞘上的银桃花擦过一人手腕,竟意外划出道血痕——那是她第一次在实战中见血。
"你找死!"断刃玉佩男子恼羞成怒,长剑转向苏糖咽喉。百里东君横剑拦截时,因密室空间逼仄,左袖被划开道口子,苍白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苏糖看见他白衣上迅速蔓延的血迹,想起昨夜他说"我有要守护的人"时的坚定眼神,心中剧痛如绞。
"接着!"她将最后一坛爆香酒掷向百里东君,同时掏出袖中辣椒粉。酒坛在男子脚边碎裂的刹那,百里东君借势甩出剑穗,红色粉末混着酒雾腾起,形成遮天蔽日的烟雾。黑衣人惨叫着夺门而逃,断刃玉佩掉在苏糖脚边,反面刻着"冥"字——那是雪月城叛徒组织的标记。
"伤到哪了?"苏糖跪在地上为百里东君包扎,发现他手臂上有道齿痕状旧疤。那是他幼年为保护母亲酿的桂花酒,被恶犬咬伤留下的印记,此刻在烛火下泛着淡淡的粉色。
"不疼。"百里东君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指腹擦过她颤抖的睫毛,"比起失去你,这点伤算什么?"他忽然注意到她发间的银桃花发饰歪了,指尖轻轻扶正,金属花瓣擦过她耳垂时,忽然轻笑出声,"还记得在南淮城,你第一次为我包扎吗?那时我就想......"
"想什么?"苏糖抬头,烛光将他的侧影刻得棱角分明,眉间朱砂痣像滴未落的血。
百里东君忽然低头,在她额角落下一吻,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想这小娘子的手,以后只能为我包扎伤口。"
司空长风无奈地咳嗽两声,转身整理散落的羊皮卷,却在拾起其中一张时浑身僵住:"东君,你看这个。"
羊皮卷上并排画着两个酿酒坛子,左侧标注"醉生梦死",右侧写着"醒世明心"。苏糖凑近一看,后者的配方中赫然列着她改良过的发酵法、桃花蜜,甚至还有现代才有的蒸馏工序。更惊人的是,配方下方画着个持酒坛的女子,容貌与百里东君母亲画像中的人极为相似,却穿着与苏糖现代睡衣相似的宽袖长袍。
"这是......"百里东君瞳孔骤缩,"母亲当年说,这世上唯有'醒世明心'能解'醉生梦死'的毒。难道......"
"或许,我就是为了这个而来。"苏糖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便愣住了。穿越前那个暴雨夜,她抱着古籍冲进图书馆避雨,古籍扉页的金光、醒来时南淮城的桃花、以及此刻密室中的种种巧合,如拼图般在脑海中合拢。她摸出贴身收藏的古籍残页,上面"酿酒传人,跨越两世"的字迹与石壁上的笔记相互印证。
司空长风忽然指着酒柜下方的暗格:"这里还有东西。"
暗格里躺着个檀木盒,盒中是枚银戒,戒面刻着半朵桃花,与百里东君的求婚戒指正好拼成完整的花型。苏糖颤抖着将两枚戒指合拢,听见百里东君急促的呼吸声——这正是他昨夜在桃林求婚时拿出的戒指,当时他说"在母亲的酿酒房找到的",此刻却与她穿越时戴着的银戒严丝合缝。
"原来......"百里东君喉结滚动,"母亲早已预见一切。"他握住苏糖的手,将两枚戒指戴回她无名指,"她用'醉生梦死'封存真相,用'醒世明心'指引你来到我身边。"
密室之外,雪月城的更夫敲过三更。苏糖靠在百里东君肩头,手中把玩着从密室带出的青铜酒勺。勺子内侧刻着细小的"糖"字,笔画圆润如酒液流淌,与她现代的签名笔迹别无二致。
"其实我一直想问......"百里东君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你酿的酒为何总带着股特别的甜?像......像我记忆中母亲抱着我时,身上的味道。"
苏糖抬头看他,月光从石缝中漏下,照亮他眼底的温柔与迷茫。她忽然想起古籍最后一页的画:女子抱着孩童站在桃树下,酒坛飘出的酒香化作蝴蝶,停在孩童眉间,幻化成朱砂痣的形状。
"或许......"她将酒勺贴在他心口,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这就是命运吧。你寻的酒,我酿的甜,终究会在这江湖中相遇。"
百里东君忽然大笑,笑声震得石壁油灯明灭。他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听着彼此同步的心跳声,觉得天地间的风雨都成了背景。雪月城的桃花落在密室屋顶,像撒了把碎钻,而他怀中的姑娘,正用指尖在他掌心画着酒坛的轮廓。
"以后我们的酒坛,就叫'甜醉江湖'如何?"苏糖抬头,眼中映着跳动的烛光,比任何美酒都晶莹。
"好。"百里东君低头吻她,舌尖尝到她唇上残留的桃花蜜甜,"但你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站在我能看见的地方。"他指腹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双生戒指,忽然想起母亲笔记中的最后一句:"当双生花戒指合拢时,醉生梦死的谜题将被甜酒解开。"
密室深处,羊皮卷在夜风中轻轻翻动,露出最后一页的预言:"以酒为引,情牵两世,甜醉江湖,醒世明心。"苏糖望着怀中的少年,忽然明白,穿越千年的不是她一人,而是跨越时空的酿酒执念与宿命羁绊。而他们的故事,正如坛中即将酿成的美酒,在时光的沉淀中,终将散发出最动人的芬芳,让整个江湖都醉在这跨越两世的甜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