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城的晨光穿透桃林枝叶，在百里东君的白衣上织出细碎的金斑。苏糖踩着露水深重的草径，指尖仍攥着昨夜他为她编的桃花环，花瓣上的露水沾湿掌心，凉得像他昨夜吻她时的触感。少年忽然停住脚步，转身时白衣扬起半道弧光，眉间朱砂痣在晨雾中明明灭灭："怕吗？"
"怕什么？"苏糖晃了晃腰间的酒葫芦，新酿的桂花酒在晨光中轻轻晃动，"大不了用酒泼他们一脸——你说过，醉仙居的老酒鬼都怕我的爆香酒。"
百里东君大笑，笑声惊起枝桠间的露珠，落进她发间的桃花环。他抬手替她拂去花瓣，指腹划过她眉心时忽然顿住，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神色："若见到我师父，莫要提'醉生梦死'。"
"知道啦，啰嗦鬼。"苏糖拍开他的手，却在触到他袖口雪月城令牌的纹路时，心跳漏了半拍。城门下的灰衣守卫看见令牌立刻放行，却在目光扫过她腰间的银桃花发饰时，瞳孔微微收缩——那是雪月城叛徒悬赏令上的标记。
雪月城的街道果然酒香四溢，苏糖盯着街角醉仙居的琉璃盏，琥珀色的酒液中浮着几片青梅，忽然被百里东君拽进狭窄的酒巷。他的指尖抵在唇边，另一只手按在她后腰上，体温透过粗布衣裳传来："躲好，是长老会的人。"
三个黑衣人正鬼鬼祟祟地检查酒坛，为首者腰间挂着断刃玉佩，正是昨夜废宅中漏网之鱼。苏糖摸到袖中的爆香酒坛，酒曲混合花椒的辛辣气息隔着陶土传来。百里东君忽然在她掌心画了个圈，那是他们约定的"以酒为引"暗号。
"什么味道？"黑衣人抽刀时，苏糖已经掀开坛盖。浓烈的香气轰然炸开，混着百里东君挥剑带起的风，形成一道辛辣的屏障。为首者咳嗽着后退，剑锋却直指她咽喉："拿下那丫头！"
"找死！"百里东君的木剑擦着她耳畔划过，枯枝在剑气中裂成两半，却精准地挑落对方手中的刀。苏糖握紧木剑冲出去，剑鞘上的银桃花扫过一人面门，竟逼得对方连退三步——这是他昨夜在桃林里教她的"虚晃一招"。
"小娘子长进不少！"百里东君笑着甩出酒坛，木剑划破酒坛的瞬间，琥珀色的酒液腾空而起，在晨光中折射出七彩光晕。苏糖趁机甩出袖中藏的辣椒粉，黑衣人捂着眼睛惨叫时，她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轻笑："看好了，教你招新的——"
少年手腕翻转，枯枝化作残影，竟在酒雾中画出一道桃花形状的剑气。花瓣状的酒雾掠过黑衣人面门，在他们衣襟上留下永久的酒渍印记——这是雪月城弟子标记叛徒的方式。
"东君！"苏糖惊呼，看见他袖口渗出的血珠。百里东君却气定神闲地晃着酒葫芦，指尖勾住她的腰带将人拽近："以酒入剑的滋味如何？"他低头看她时，睫毛上还沾着酒液，像落了星子的春水。
雪月城中央的听雪楼飞檐斗拱，苏糖跟着百里东君拾级而上时，掌心的汗渍几乎浸透了衣袖。推开雕花木门的刹那，檀香混着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首位上的红发男子正用银勺搅动酒碗，听见动静抬头，眼底闪过惊喜："东君，你可算回来了！"
"师父。"百里东君抱拳，却在司空长风看向苏糖时，忽然侧身半步将她护在身后，"这位是......我的未婚妻，苏糖。"
"未婚妻？"司空长风挑眉，银勺撞在碗沿发出清响。他上下打量苏糖，目光落在她攥着酒葫芦的手上，忽然拍桌大笑，"好好好！不枉你母亲当年总说......"话未说完，却被百里东君猛地打断。
"师父，我此次回来，是为了当年母亲的事。"百里东君声音低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琉璃瓶，"还有'醉生梦死'的配方......"
"先别急。"司空长风起身时，酒碗在石桌上拖出细长的酒痕，"老头子我更想尝尝这位苏姑娘的手艺——听说能醉倒你这酒鬼的酒，必定不俗。"
苏糖注意到百里东君攥紧的拳头，故意将爆香酒坛推到最外侧，指尖划过桃花醉的泥封时，触到他悄悄伸来的手。少年掌心的薄茧擦过她手背，像片羽毛轻轻落下："小心。"
酒香四溢的瞬间，司空长风瞳孔骤缩。他盯着坛中酒液，喉结滚动了两下："这味道......竟与她当年酿的一模一样。"百里东君身体一僵，苏糖感觉到他的指尖在发抖，像极了昨夜提起母亲时的模样。
窗外忽然传来鸽哨声，司空长风接过信笺的瞬间，脸色骤然阴沉。他将信纸拍在桌上，墨迹未干的"长老会急召"四字刺痛眼球："东君，你带苏姑娘去客房休息，莫要乱走。"
"到底发生了什么？"百里东君按住师父的手腕，"关于母亲，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她真的是叛徒吗？"
司空长风叹了口气，伸手抚过百里东君眉间朱砂痣，像在擦拭陈年旧伤："当年你母亲为护雪月城机密，自愿担下偷方罪名。她临终前将'醉生梦死'交给你，是希望你能......"
"师父！"屋顶的瓦片碎裂声打断话语。百里东君拔剑的瞬间，苏糖被他猛地推到身后。寒光闪过，黑衣人手中的匕首擦着她发梢落地，目标直指她怀中的酒葫芦。
"找死！"百里东君的剑势如雷霆，却在黑衣人退避时，看见对方袖口露出的雪月城纹章。剑尖在对方咽喉停住，少年声音发颤："为什么？"
"因为她不能活着！"黑衣人忽然发力，袖中射出的暗器直奔苏糖面门。千钧一发之际，百里东君转身扑向她，剑锋擦着她脸颊划过，血珠溅在她衣襟上，绽开一朵妖冶的花。
"东君！"苏糖的呼喊被血腥味呛住。她扶住他肩头的手触到温热的鲜血，抬头看见他眉间朱砂痣被冷汗浸透，忽然想起南淮城那个教她握剑的清晨。
"没事。"百里东君反手将她护在身后，剑势却比平日慢了三分。黑衣人显然察觉异样，招招致命，却在看见苏糖摸向酒葫芦时，忽然瞳孔骤缩："你是她的女儿？！"
这句话让两人同时愣住。苏糖攥着酒葫芦的手一抖，百里东君的剑差点脱手："你说什么？"
黑衣人却趁此机会跃窗而逃，消失前留下一句阴狠的笑："去问你师父吧，百里公子——关于你母亲，和这位苏姑娘的身世。"
房间里陷入死寂。苏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看见百里东君转身时，眼中翻涌的震惊与痛苦。他伸手想触碰她，却在指尖将要触及她脸颊时猛然缩回，像被火灼伤般："你......知道些什么？"
"我......"苏糖摇头，却在看见司空长风复杂的眼神时，忽然想起废宅中黑衣人未说完的话——"当年你母亲勾结外敌的事，我可是一清二楚"。她攥紧酒葫芦，瓶中液体晃出细碎的光，像极了百里东君眼中的破碎。
夜幕降临时，百里东君独自站在听雪楼顶层。苏糖远远望着他的背影，月光将他的白衣染成银色，像具孤独的雕像。她摸出怀中的琉璃瓶，"醉生梦死"的琥珀色液体在月光下泛着神秘光泽，忽然想起白天黑衣人那句突兀的质问。
"在想什么？"她轻轻走近，将披风披在他肩头。少年没有回头，指尖却准确无误地勾住她的手腕，拉进自己怀里。他的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闷得像浸了水的纸："小时候总以为，母亲的离开是因为我不够乖。"
苏糖反手抱住他，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现在呢？"
"现在我知道，"他低头吻她发顶，剑穗扫过她手背，"有些黑暗，要用光明来照亮。就像你的酒，总要经过发酵的苦，才能酿出甜。"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苏糖，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远处的醉仙居传来喧闹声，雪月城的灯火如繁星落人间。苏糖望着东南方闪烁的酒旗，想起他说过的忘忧酒肆。她踮脚吻去他眉间的褶皱，像揭开一坛尘封的美酒："我也不会。无论你母亲是谁，无论真相如何，我们都一起面对。"
百里东君猛地低头，这个吻带着几分狠厉，却又很快化作绕指柔。他的指尖插入她发间，触到那朵银桃花发饰，忽然轻笑出声："师父说，雪月城的桃花开了。我们去看？"
"好。"苏糖点头，任由他牵着走向桃林。月光下，他的影子与她的交叠在一起，像幅永不褪色的画。而在听雪楼的暗处，司空长风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手中酒碗重重落在桌上，溅出的酒液在石面上画出一道蜿蜒的痕迹，宛如二十年前那场未竟的雪月传说。
这一夜，雪月城的桃花悄悄绽放。苏糖靠在百里东君肩头，听他讲述母亲酿酒时的趣事，忽然明白：有些羁绊早已在时光中埋下伏笔，而她与他的故事，才刚刚掀开藏着真相与温柔的那一页。至于黑衣人那句突兀的质问，关于身世的谜题，此刻都被桃花香揉进了彼此交握的掌心——终有一日，会在酒香中酿成最动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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