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淮城的晨雾如轻纱般漫过废宅断墙，苏糖在细碎的疼痛中醒来，发现自己枕在百里东君的腿上。少年斜倚着破窗，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白衣上的血迹已被露水浸成深褐，却仍握着酒葫芦，指尖轻轻拨弄她垂落的发丝，像在摩挲一片易碎的桃花。
"醒了？"他低头看她，桃花眼弯成温柔的弧度，拇指擦过她眉心的倦意，"昨晚的酒劲可还上头？"
苏糖想起昨夜雨中的吻，脸颊骤然发烫。她慌忙坐起身，却碰倒身侧的空酒坛，清脆的碎裂声中，百里东君忽然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带着习武的温度，却在触到她皮肤时微微发颤："跟我去雪月城。"
"那你呢？"苏糖转头看他，发现他眼底浮着淡淡的血丝，像揉碎的朝霞，"你要回去解决那些麻烦，对吗？"
百里东君沉默片刻，松开手，从怀中掏出个精致的琉璃瓶。琥珀色的液体在晨光下泛着神秘的光泽，瓶口还沾着他衣襟的梅花香："这是'醉生梦死'，母亲临终前缝在我衣襟里的。"他指尖摩挲瓶身，声音突然沙哑，"他们说这酒能让人忘记前尘，可我每次喝，都会看见母亲被拖走时，手里攥着半片酿酒方子。"
苏糖凑近细看，酒香中混着若有若无的药味，像极了他藏在狂傲下的隐痛。她想起昨夜废宅中，他谈及母亲时攥碎的酒杯，轻声道："我陪你查真相。但你要答应我，不准再独自涉险。"
百里东君挑眉，突然将她拽入怀中。她撞在他心口，听见他心跳如擂鼓，混着琉璃瓶的轻响。"小娘子这是在管我？"他鼻尖几乎碰到她的，呼吸间带着宿醉的酒香，"可我听说，管大侠的人得先喝他一壶酒。"
"谁要管你......"苏糖的话被他突然落下的吻截断。这个吻比昨夜的更炽烈，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舌尖掠过她唇齿间的梅酒香，像是要将半生的孤寂都酿进这一吻里。苏糖环住他的脖颈，指尖触到他后颈的旧疤，忽然明白，有些伤口注定要两个人舔舐。
三日后，两人踏上前往雪月城的路。苏糖坐在马车上，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银桃花发饰——那是他昨夜在桃林里替她重新戴上的。车窗外，南淮城的桃林渐成残影，她摸出酒葫芦，里面装着特意为他酿的桃花酒，加了他最爱却舍不得多放的荔枝蜜。
"在想什么？"百里东君掀开车帘，白衣在风中扬起，怀里抱着两坛新打的米酒，"路过小镇买了花生，可盐可甜，配你的酒正好。"
"没什么。"苏糖别过脸，却被他捏住下巴轻轻转回来。少年指尖沾着花生碎屑，却温柔地替她拂去鬓角的草屑："是怕了？雪月城的醉仙居能喝垮三条街，可没见过哪个小娘子能让我百里东君心甘情愿当徒弟。"
"谁是你徒弟！"苏糖拍开他的手，却在看见他袖口新添的剑痕时，伸手轻轻按住，"还疼吗？"
百里东君忽然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花生的咸香混着他的体温传来："有你在，再疼都甜。"他忽然收敛笑意，指腹摩挲她掌心的薄茧，"其实我从未带任何人回过雪月城。你是第一个。"
马车在黄昏时抵达雪月城近郊。苏糖掀开帘子，只见巍峨的城墙在暮色中绵延，城头雪月旗猎猎作响，旗角绣着的酒葫芦纹样被晚风吹得舒展。百里东君指着城外那片灼灼桃林："母亲当年说，要在这里种满桃树，酿出能甜透江湖的酒。"
"她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苏糖轻声说，想起自己藏在酒窖的酿酒笔记，"以后我们可以一起酿，就用她的方子。"
百里东君转头看她，眼中有暮色与星光流转。他忽然勒住缰绳，马车停在桃林深处。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少年单膝跪地，从袖中掏出个雕花木盒："苏糖，我百里东君生平只喝过两种酒——一种是醉生梦死，一种是你酿的桃花醉。前者让我忘忧，后者让我心动。"
木盒打开，里面是枚刻着桃花的银戒，戒面嵌着细小的琉璃酒坛，坛口还凝着滴状纹路，像极了她酿酒时滴落的酒液。苏糖眼眶发热，想起初见时他倚在酒肆门口的轻狂，想起无数个月下对饮的夜晚，指尖碰到他掌心的剑伤疤痕。
"好。"她将戒指戴上，银戒圈住无名指的瞬间，他忽然笑出声，抱起她转了个圈。惊飞的麻雀扑棱棱掠过桃枝，夕阳碎金般落在他发间，他的白衣与她的青裙扬起，在暮色中划出两道交缠的弧。
"以后我的酒坛都由你封泥。"百里东君低头吻她，戒指上的桃花蹭过她发烫的脸颊，"而你的心，我要亲手封藏。"
夜幕降临时，桃林深处燃起篝火。苏糖靠在百里东君肩头，看他用树枝在地上画出雪月城地图，指尖划过"醉仙居""雪月阁"等标记。他的袖口滑到手肘，露出那道蜿蜒至心口的剑伤，在火光中像条沉睡的蛇。
"明日进城，先去见我师父。"他拨弄篝火，火星溅起又落下，"那老东西爱喝浓茶，你可得藏好你的酒葫芦......"
"就说你偷喝我的酒，被我抓了个正着！"苏糖笑着接口，却在看见他耳尖发红时，忽然伸手抱住他。篝火噼啪作响，她听见他心跳如鼓，混着远处雪月城的更鼓声。
"谢谢你。"她将脸埋进他颈间，闻到他身上的松烟墨香，"让我在这乱世，有了想守的灯火。"
百里东君身体一僵，随即紧紧回抱住她，下巴抵着她发顶："该说谢谢的是我。"他的声音闷在她发间，像浸了酒的梅子，"你是我喝过最烈的酒，也是我唯一的归处。"
桃林外，雪月城的灯火渐次亮起，像撒了一把碎星在天幕。苏糖望着那些暖黄的光点，忽然觉得，无论前方有多少风雨，只要怀中这人的心跳不止，她的酒坛里便永远盛着春天。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启封——以酒为墨，以心为纸，书写这江湖最动人的醉生梦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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