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越往村子深处走，那股阴森黏腻的感觉就越发浓重。街道两旁的房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沉默地矗立在愈发昏暗的天光下。偶尔能看到一两个村民，或坐在门槛上发呆，或在院子里机械地重复着某个动作，比如不停地扫着早已干净的地面，或是无意识地拨弄着枯死的植物。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对于三个明显是外乡人的闯入者，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好奇或警惕。没有人抬头看他们，没有人交头接耳，甚至当邓佳鑫故意从一位正在井边打水的妇人身边经过时，她也如同面对空气一般，眼神空洞地望着虚无的前方，手上的动作僵硬而重复。

“这里的人都好奇怪啊，”张泽禹压低声音，忍不住抓紧了邓佳鑫的衣袖，“他们看不见我们吗？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种感觉比被恶意注视更让人心底发寒，仿佛他们是不存在的幽灵，游荡在一座由提线木偶构成的村庄里。

“我去问问。”邓佳鑫眉头紧锁，这种死寂般的异常让他心中的警惕提到了最高。他示意童禹坤保护好张泽禹，自己则走向一个坐在自家门口矮凳上、身形佝偻、满脸褶皱的老人。

“老人家，”邓佳鑫放缓了声音，尽量显得无害，“这边怎么看不到年轻人啊？您家孩子呢？”

老人像是生锈的机器被触动了开关，极其缓慢地抬起头。他的脸上布满深壑的皱纹，皮肤是缺乏血色的灰败，而最让人不适的是他的眼睛——浑浊、空洞，没有任何焦点，仿佛两口干涸的枯井。他嘶哑地开口，声音像是破旧风箱的拉扯：“我的孩子？我没有孩子……我有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你看到我家小鱼了吗？我的孩子！我没有孩子，我没有孩子……”

他就这样颠来倒去地重复着这几句话，语气时而迷茫，时而激动，时而又是死水般的麻木，眼神始终空洞地望着邓佳鑫的方向，却又像是穿透了他，看向某个不存在的幻影。

邓佳鑫又尝试问了几个问题，比如“村里发生了什么？”“其他人去哪了？”，但老人仿佛只会运行这一套固定的“程序”，对邓佳鑫的其他话语毫无反应，只是固执地重复着关于“孩子”的混乱呓语。

邓佳鑫面色凝重地退回到童禹坤和张泽禹身边。“走吧，问不出什么了，他神志不清。”

他们不甘心，又陆续找了几个村民询问，结果令人心惊——无论是正在踱步的中年汉子，还是倚在窗边的妇人，反应都与那老人如出一辙。他们各自重复着几句毫无逻辑、意义不明的话语，对外界的一切刺激置若罔闻，眼神是统一的、令人不安的空洞。

“他们这是怎么回事？”童禹坤感到一阵寒意，“不管我们问什么，就只会说那几句固定的话，像是……像是被操控的木偶！”

“我们再往前走走看吧。”张泽禹提议道，尽管心里害怕，但找不到线索更让人焦虑。

三人继续深入，但情况没有丝毫好转。整个清水村如同一个巨大而精致的模型，里面的“居民”则是设定好简单动作和台词的玩偶，沉浸在各自封闭、怪异的循环里。

“走吧，实在不行找个地方歇会吧，天快黑了。”邓佳鑫看了看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夜晚的村庄，那股诡异气息更加浓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苏醒。

就在这时，童禹坤眼睛一亮，指着前方不远处：“前面有栋房子亮着灯！”

在这片死寂黑暗的村落里，那一点昏黄的灯火如同溺水者看到的稻草，带来了微弱的希望，却也透着难以言喻的古怪。

他们快步走到那栋看起来相对完好的房屋前，叩响了木门。

“谁啊？”门内传来一道声音，清晰、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却异常好听，与村子里那些嘶哑、麻木的声音形成了鲜明对比。

三人俱是一愣。

“？这里还有年轻人？”童禹坤小声嘀咕，这声音听起来充满活力，与这个“鬼村”格格不入。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门后站着一个少年，看起来和他们年纪相仿，穿着一身干净的休闲装，身形挺拔，眉眼疏朗，带着点懒洋洋的姿态，但眼神清亮，透着打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童禹坤对他的第一印象是——看起来挺好相处，声音也好听。

“余宇涵！”张泽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这个世界的余宇涵吗？他看起来……很正常，甚至可以说是他们进入这个村子后见到的唯一一个“活人”！

被点名的少年明显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张泽禹：“你认识我？你们是谁？有什么事吗？” 他的反应自然，带着正常的警惕和好奇，与外面那些“木偶”天差地别。

邓佳鑫迅速上前一步，将张泽禹稍稍挡在身后，面上维持着平静：“我们是来这边……徒步游玩的，迷路了，看到这里有灯光，想借宿一晚，不知道方不方便？” 他编了个合理的借口，没有透露调查任务。

余宇涵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尤其在面色还有些苍白的张泽禹和眼神锐利的邓佳鑫身上停留片刻，似乎在评估他们的危险性。短暂的思考后，他侧身让开了门口：“进来吧。” 语气不算热情，但也没有恶意。

屋内陈设简单却整洁，与村子的破败形成对比。余宇涵指了指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楼上有两间空房，你们自己安排吧。” 说完，他似乎并不想多交谈，径直回了自己一楼靠里的房间，关上了门。

“呼……”童禹坤松了口气，“总算遇到个能正常交流的了。”

三人上了楼。楼上果然只有两间相邻的卧室，陈设同样简单。

“小宝跟我睡吧，”邓佳鑫直接做了决定，瞥了童禹坤一眼，“毛哥睡觉不老实，我怕他把你踹下去。”

“喂！邓佳鑫你什么意思哦！”童禹坤立刻炸毛，挥舞着拳头抗议，但被邓佳鑫无视了。

邓佳鑫没理会童禹坤的怒吼，拉着还有些没回过神的张泽禹进了其中一间房，关上了门。

童禹坤气鼓鼓地进了另一间房。夜色渐深，奔波和惊吓带来的疲惫涌上，他很快也沉沉睡去。

……

寂静的夜晚，万籁俱寂。在这种极致的安静中，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被无限放大。风吹动老旧窗帘的沙沙声，木质房屋偶尔发出的轻微“嘎吱”声，都清晰可辨。

童禹坤睡得并不沉，潜意识里仍保持着警觉。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种异样的声音吵醒了。

那是一种……压抑的、粗重的喘息声。

断断续续，像是极力忍耐着巨大的痛苦，又像是野兽的低吼，从楼下传来。

童禹坤的房间离楼梯口近，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一下下敲击着他的耳膜。他猛地睁开眼，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他轻轻坐起身，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没错，就是喘息声，来自楼下，方向……似乎是余宇涵房间那边？

与此同时，一股若有若无的、但绝不可能错辨的浓重血腥味，顺着门缝和楼梯飘了上来，钻进他的鼻腔。

心中的不安瞬间升腾到顶点！余宇涵怎么了？受伤了？还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轻手轻脚地摸下床，赤着脚，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溜到走廊上。楼下的喘息声更加清晰了，夹杂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类似骨骼摩擦的细微声响。

童禹坤的心跳如擂鼓，他扶着楼梯扶手，一步步往下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越靠近余宇涵的房门，血腥味就越发浓烈刺鼻，那粗重的喘息也仿佛近在耳边。

他停在余宇涵的房门外，里面传来的声音让他头皮发麻。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抬手轻轻叩响了房门。

“叩叩叩……”

“余宇涵？你没事吧？”他压低声音问道，喉咙有些发干。

然而，他敲门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

“砰！”

房门猛地从里面被拉开一条缝隙！速度快得惊人！

紧接着，一只苍白、却异常有力的手如同铁钳般从门缝里疾伸而出，精准地抓住了童禹坤的手腕！

那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唔！”童禹坤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整个人被那股力量猛地一拽，瞬间失去了平衡，被硬生生地拖进了那片弥漫着浓重血腥和未知危险的黑暗房间之中！

房门在他身后“嘭”地一声，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