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的老宅里,灰尘在从破旧窗棂透进的稀薄光柱中无声飞舞。余宇涵维持着一个姿势坐在炕沿上很久了,身体的反噬痛楚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他却仿佛毫无知觉。这疼痛是他的烙印,是他与这个被他亲手毁灭又强行维系的世界之间,最深刻的连接。
然而,此刻真正折磨他的,并非身体的痛楚,而是脑海中那张挥之不去的、带着清澈眼眸和复杂神情的脸——童禹坤。
张峻豪的警告言犹在耳,像冰冷的枷锁,试图将他重新拉回那片只有安和与悔恨的黑暗深渊。“替身文学吗?余宇涵,你可真行。” 那句嗤笑带着洞悉一切的讽刺,刺得他体无完肤。
他试图用回忆安和来巩固自己的决心,那个如阳光般炽热、最终因他而陨落的少年,是他所有痛苦和存在的基石。可当他闭上眼,安和的面容竟有些模糊,反而童禹坤的模样越来越清晰——不是那双与安和相似的眼睛,而是他笑起来时微微弯起的嘴角,是他专注治疗时紧蹙的眉头,是他被自己粗暴对待后露出的委屈又坚韧的眼神,是他在战斗中看向自己时,那一闪而过的、带着关切的紧张……
这些细节,独属于童禹坤。
余宇涵猛地睁开眼,胸腔里涌起一股陌生的、滚烫的情绪,冲撞着他冰封已久的心防。这不是对亡魂的怀念,这是对活生生的人的……在意。
“喜欢?” 这个词语再次浮现,带着令人心悸的重量。他配吗?他这样一个活在死人阴影和血腥记忆里的怪物,有什么资格去觊觎那样干净温暖的月光?
童禹坤会怎么看他?一个心里装着别人、性格扭曲、曾在失控中伤害过他的疯子?或许,张峻豪是对的,他这种摇摆不定、自诩多情的人,最是可恨。远离,才是对童禹坤最大的仁慈。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更尖锐的疼痛来压制内心的混乱。可就在这时,指尖似乎又残留起那夜拥抱时的温软触感,以及童禹坤生涩却真实的回应……这感觉如此鲜明,甚至盖过了掌心的刺痛。
他烦躁地低吼一声,猛地站起身,在布满灰尘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焦躁野兽。目光扫过墙角一个破旧的木箱,那是他小时候藏宝贝的地方。鬼使神差地,他走过去,拂开厚厚的灰尘,打开了箱子。
里面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一些早已褪色的弹珠,几个磨得光滑的石子,还有……一个用草茎编成的、歪歪扭扭的小蚱蜢。那是安和编给他的。
他拿起那只小蚱蜢,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来。阳光下,安和笑得灿烂,将这个小玩意儿塞进他手里:“宇涵,送给你!像你一样,蹦跶得欢实!”
那时多好啊……无忧无虑,以为能永远这样下去。
余宇涵的眼神柔和了一瞬,但随即又被巨大的痛苦淹没。是他亲手毁了这一切。
他将小蚱蜢紧紧攥在手心,草茎粗糙的触感磨砺着皮肤。他以为紧握着过去,就能证明自己的忠诚和悔恨。可为什么,脑海里童禹坤的身影,却越来越清晰,甚至开始侵蚀安和留下的印记?
他是不是……真的变心了?成了一个连自己都唾弃的、对亡魂不忠的混蛋?
深深的自我厌恶和迷茫,几乎要将他吞噬。
地下实验室 · 陈天润的野心与“工具”
与此同时,地下实验室里,气氛则是另一种极端的“热烈”。
陈天润对许泽轻佻的提议报以冷笑:“收起你那些无聊的念头,许泽。邓佳鑫的价值在于他完美的自愈因子和能量适配性,不是给你当什么‘小老婆’的。” 他语气冰冷,带着科研人员对情感的彻底蔑视,“我要的是数据,是结构,是力量的本质!而不是这些低级趣味。”
许泽无所谓地耸耸肩,身影在阴影里若隐若现,语气依旧玩世不恭:“行行行,您清高,您了不起。那左航呢?他那复制异能可是个宝贝,要是能搞到手……”
“左航……” 陈天润眼中闪过极度狂热的光芒,他走到一个巨大的、布满管线和传感器的透明容器前,里面悬浮着一团不断扭曲、试图模拟各种能量形态的肉块——那是他多次失败尝试模拟左航异能的产物之一。“他的能力确实独一无二,难以直接复制。但正是这种难以复制,才更有挑战性,不是吗?”
他伸出手,隔着冰冷的玻璃抚摸着容器,仿佛在抚摸一件绝世珍宝。“只要找到他能力的核心编码,或者……得到他本身,”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我所追求的‘完美进化’,就将触手可及。”
屏幕上,左航和邓佳鑫的能量波形图被反复分析、拆解。陈天润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试图剖开一切表象,直抵力量的核心。
“许泽,” 他头也不回地命令道,“继续监视调查局的动向,特别是左航和邓佳鑫。我需要更多数据,尤其是他们在极限状态下的能量反应。必要的时候……” 他顿了顿,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可以制造一些‘压力’。”
“明白~” 许泽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身影彻底融入黑暗,如同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陈天润不再理会他,重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失败?那只是成功路上的垫脚石。他一遍又一遍地调整着参数,注入新的能量,观察着容器内肉块的反应,哪怕再次引发小规模的爆炸也在所不惜。偏执的光芒在他眼中燃烧,支撑着他在这条疯狂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对他而言,余宇涵的情感挣扎毫无意义,童禹坤的温暖纯净只是待解析的实验素材,所有人的喜怒哀乐,在终极的“真理”面前,都不值一提。
清水村的腐朽老宅中,余宇涵在亡魂的阴影与新生的心动间痛苦撕扯;而幽深的地下实验室内,陈天润的野心正如同培养罐中那扭曲的肉块一般,疯狂滋长,酝酿着必将席卷而来的风暴。两条截然不同的命运线,却都与远在基地的那些人紧密相连,预示着未来不可避免的、更加激烈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