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镜湖镇的初雪落在“唐氏铸镜坊”的青石板上,唐薇的指尖在青铜鼎残片上摩挲,錾子敲击的声响惊飞了檐角的寒鸦。工作台角落的双面镜残片突然发出嗡鸣,镜面映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远处云栖别院废墟上,一个穿深灰色风衣的男人正弯腰捡起什么。
“林深?”唐薇放下錾子,哈出的白气在镜面上凝成雾花。自从三年前的窑火事件后,他便很少回到镜湖镇,传闻他成了省厅的犯罪顾问,专门破解与文物相关的奇案。
风衣男人转身时,左腕的疤痕在雪地反光——确实是他。唐薇注意到他手中握着枚银顶针,牡丹纹边缘的缺口与陈嫂遗留的那枚一模一样,只是内侧多了道新刻的痕迹:“2027.12.24,镜湖冰裂”。
“三天前,”林深的声音混着风雪,“省厅接到匿名信,信封上印着镜湖镇的邮戳,里面只有片松针,和半张纸条。”他展开皱巴巴的宣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二十四道咒纹,第二十四道纹的位置滴着暗红墨水,像滴未干的血,“‘冬至前夜,镜湖冰面现人形,二十四纹缺一不可’——和当年双面镜的显形预言如出一辙。”
铸镜坊的木门突然被撞开,穿藏青色棉袄的老人踉跄着闯入,腰间挂着的青铜钥匙坠子叮当作响:“唐小姐!湖中心的冰层裂了!裂缝里……有张人脸!”
镜湖的冰面在月光下泛着幽蓝,裂成蛛网状的冰缝中,冻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她的右手呈“握镜”姿势,指尖对着胸口,那里嵌着半片青铜镜,镜背刻着与当年双面镜相同的咒纹,只是第二十四道纹的位置,刻着“唐薇”二字。
“死亡时间在六小时内,”林深蹲下身,手电筒扫过死者手腕,“没有外伤,指甲缝里有松针碎屑和少量积雪。”他突然注意到,死者的左耳垂有三个小孔,排列成鼎纹形状,“和你父亲日记里记载的‘铸镜匠标记’一样。”
唐薇的錾子“当啷”落地:“她叫林小婉,是我新收的徒弟,三天前说要去苍龙山采集松针……”她指向死者手中的半片镜,“这是我上周修复的鼎纹镜残片,镜背的‘唐薇’二字,是昨天她帮我刻的。”
冰层下突然传来冰裂声,林深的手电筒照见冰缝深处,有枚银顶针正顺着水流漂动,内侧刻着“2027.12.21”——冬至前夜。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湖底发现的鼎纹石板,第二十四道纹的空位旁,确实刻着“冬至冰裂,镜纹重开”。
“回铸镜坊。”林深拽起唐薇,风衣下摆扫过冰面时,雪地上竟浮现出与死者镜背相同的咒纹,“林小婉的死,和当年陆明修的密室案有三个共同点:握镜姿势、松针线索、以及……”他指向逐渐扩大的冰裂,“死亡现场形成的‘镜面密室’——冰层在她死后自动闭合,就像当年书房的门闩。”
铸镜坊的火炉烧得正旺,唐薇翻出父亲的铸镜笔记,在最后一页发现夹着的纸条:“冬至冰镜,需以铸镜匠之血启纹”。林小婉的工作台上,放着本《植物毒素研究》,12月20日的条目写着:“苍龙山松针与镜湖冰下蕨类混合,可制延时毒剂,遇体温融化,十二小时后发作”。
“毒剂发作时,”林深的手指划过笔记里的公式,“会让心脏产生与鼎纹相同的共振频率,就像当年的苦杏仁苷与松针反应。”他突然看向唐薇的耳垂,那里有三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孔,“林小婉模仿了你的铸镜匠标记,所以凶手选中了她。”
窗外,雪越下越大。唐薇突然指着笔记里的夹页——那是张三年前的照片,陆昭明的实验室废墟中,有个模糊的人影正在收集安瓿瓶碎片,手腕内侧有三颗黑痣。“周振邦的弟弟,”她的声音发颤,“当年参与过熔鼎案,后来失踪了。”
林深的手机震动,省厅发来消息:“林小婉的尸检显示,胃内有镜湖冰下蕨类提取物,与松针毒剂混合,发作时间精确到冬至子时。另外,我们在她的宿舍发现了云栖别院的密道图纸,标注着‘2027.12.24,顶针位置’。”
他的视线落在唐薇修复的青铜鼎残片上,鼎心的顶针孔正在渗出细雪,仿佛镜湖的冰正通过鼎纹蔓延。三年前的窑火没能烧掉所有秘密,反而让鼎纹在冰下重生——这一次,凶手用冬至的冰替代了暴雨的水,用铸镜匠的标记替代了孪生的血。
“冬至的冰,夏至的雨,”林深喃喃道,想起镜湖镇老人的谚语,“鼎纹显形,需要天时地利。”他突然握住唐薇的手,将她的指尖按在鼎心的顶针孔,“林小婉的死,是为了引出真正的第二十四纹——你。”
冰裂声再次传来,这次来自铸镜坊的铜镜。唐薇惊恐地看着镜面,自己的倒影正在分裂,右脸渐渐浮现出林小婉的容貌,而左脸,竟与三年前陆昭明在鼎纹中消失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林深!”唐薇指向镜中,“镜纹在吸收我的倒影!”
林深转身时,看见门口站着个戴口罩的男人,手中握着支安瓿瓶,标签上写着“2027.12.21,镜湖冰毒”。男人手腕内侧,三颗黑痣在炉火中泛着青黑——正是周振邦的弟弟,当年熔鼎案的漏网之鱼。
“陆明修说得对,”男人的声音像冰面摩擦,“鼎纹需要新鲜的铸镜匠血来滋养。”他按下安瓿瓶的活塞,透明液体在空气中挥发成白雾,“三年前那场窑火,烧了鼎身却没烧鼎足,现在该让第二十四纹,在冰镜里重新铸形了。”
林深的疤痕突然刺痛,他想起三年前鼎心的刻字:“破镜者方能重铸新生”。当白雾扑来时,他猛地将唐薇推向火炉,自己则抓起青铜鼎残片砸向镜面——碎裂的镜片在火光中飞舞,每片都映着男人惊恐的脸,以及他身后,镜湖冰面下缓缓升起的青铜鼎。
“轰——”
铸镜坊的铜镜轰然炸裂,碎片悬浮在空中,拼成与冰面相同的咒纹。林深看见林小婉的幻影站在咒纹中央,向他比出“二十三”的手势——原来在凶手的计划里,林小婉只是第二十三道纹,真正的第二十四纹,从来都是掌握着鼎纹秘密的唐薇。
雪停时,省厅的警车呼啸而来。唐薇握着林小婉留下的顶针,内侧刻着极小的字:“师父,鼎纹在冰下等你”。而林深望着镜湖的方向,发现冰裂已经愈合,只留下个完美的圆形缺口,像只注视着人间的眼睛。
“冬至已过,”他摸了摸左腕的疤痕,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淡淡的鼎纹,“下一个显形日,是夏至。”
唐薇抬头,看见镜湖的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新的咒纹,第二十四道纹的位置空着,却在中央刻着两个交叠的名字:“林深”与“唐薇”。
三年前的窑火没能终结的循环,此刻在初雪的镜湖中,悄然开启了新的篇章。而这一次,破镜者不再是孤独的旅人,因为在镜纹的倒影里,总有人与他并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