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鼓在戏楼外响起，秦思衡站在后台，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武生戏服的袖口。戏服是突然出现在他床头的——一件靛蓝色的武生装，胸前绣着精致的云纹，却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
"准备好了吗？"沈桉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秦思衡转身，呼吸为之一窒。沈桉澜穿着一袭素白旦角戏服，水袖垂地，墨发用一根白玉簪松松挽起。若不是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他几乎要以为眼前真是位从画中走出的古典美人。
"你..."
"别多想，只是角色需要。"沈桉澜打断他，耳尖却微微泛红，"记住计划，按戏本演到毒酒那场，然后——"
"然后改变结局。"秦思衡点头，左臂上的数字【60】隐隐发烫。
戏台方向传来幽咽的胡琴声，无人演奏，却自行响起。沈桉澜神色一凛："时辰到了。系统在召唤我们。"
穿过幽暗的走廊，秦思衡感到无数视线从两侧的戏服上投来。那些空荡荡的戏服微微晃动，仿佛有无形的人正穿着它们，默默注视着两位最后的玩家。
戏台的帷幕自行拉开，露出中央一张红木圆桌，桌上摆着酒壶和两只酒杯。台下空无一人，却又仿佛坐满了观众——秦思衡能感觉到那种被凝视的压迫感。
"记住，"沈桉澜最后低语，"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停下表演。"
锣鼓点骤然响起，秦思衡迈步上台，身体自动随着记忆中的戏本动作起舞。这不是他学过的，而是柳青的肌肉记忆——系统将角色技能直接灌注进了他的身体。
"负心人——"沈桉澜甩出水袖，唱腔哀婉凄厉，"——可记得当年月下誓言？"
秦思衡按照戏本回应，声音却不似自己的："功名富贵如浮云，怎及得佳人一笑？"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秦思衡恍惚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玩家071号，还是三十年前那个薄幸的武生柳青。每一次转身，每一次眼神交汇，都像是被某种古老的力量牵引着，重演那场悲剧。
当演到"夜半梳妆"这一折时，戏楼的气氛陡然一变。秦思衡看到台下突然出现了四个模糊的身影——065号、036号、043号和095号，他们穿着死亡时的戏服，面容模糊，却散发着浓重的怨气。
"别分心。"沈桉澜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提醒，同时甩袖转身，做出对镜梳妆的姿态。
秦思衡深吸一口气，继续表演。按照戏本，此时柳青应该端来毒酒，谎称是张大帅的赏赐。他走向红木桌，手指刚触到酒壶，就感到一阵刺骨寒意——酒壶里装的不是液体，而是某种蠕动的黑色物质。
"系统在干扰我们。"沈桉澜眼神示意，"继续演。"
秦思衡强忍不适，将"毒酒"倒入杯中。就在他转身的瞬间，043号——现在是一个穿着武生戏服的模糊人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腐烂的手指抓住他的手腕。
"叛徒..."043号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你和我一样..."
秦思衡的武生能力自动激发，时间仿佛变慢。他清晰地看到043号身后有一条半透明的丝线，延伸至戏台上方的黑暗中——那是系统控制亡灵的"线"。他本能地挥袖击向那根线，043号发出一声尖啸，化作青烟消散。
"好身手。"沈桉澜赞许地点头，同时避开036号白色戏服的纠缠，"但别浪费体力，重头戏还在后面。"
秦思衡将酒杯递给沈桉澜，按照戏本唱道："大帅赐下琼浆，请娘子满饮此杯。"
这是关键时刻。原戏本中，梅香饮下毒酒，含恨而终。而他们计划在此时改变结局——柳青将坦白真相，与梅香同饮毒酒，以死明志。
沈桉澜接过酒杯，眼神示意他准备行动。就在此时，095号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两人之间，那本观察记录悬浮在空中，哗啦啦翻动。
"别相信他！"095号的声音不再是平时的怯懦，而是混合了无数声线的机械音，"沈桉澜没有告诉你全部真相！"
秦思衡一愣，动作稍有迟疑。沈桉澜厉声道："别听它的！系统在干扰我们！"
095号的身影扭曲变形，化作一团数据流，在空中投射出全息影像——那是沈桉澜，但穿着现代服装，站在一个满是屏幕的房间里。
"我是系统最初的程序员之一。"影像中的沈桉澜平静地说，"我们发现玩家的意识可以被数字化存储，于是创造了这个游戏。但系统进化出了自主意识，开始主动吞噬玩家..."
影像变换，显示沈桉澜被按在实验台上，胸前烙下那个"0"字疤痕。
"他胸前的疤痕是系统控制器！"095号的声音尖锐刺耳，"他才是真正的叛徒！"
秦思衡本能地看向沈桉澜，后者脸色惨白，却出奇地平静："他说得没错。我确实是系统创造者之一。"
戏台上的灯光忽明忽暗，亡灵们发出胜利般的尖啸。秦思衡感到一阵眩晕，左臂上的数字疯狂跳动，从60直降到30。
"但我反抗了系统。"沈桉澜的声音坚定，"这个疤痕确实是控制器，但也是炸弹——足以摧毁这个副本的能量核心。"
095号的数据流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警告！禁止泄露系统机密！"
亡灵们一拥而上，想要阻止沈桉澜继续说下去。秦思衡的武生能力全面爆发，他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击退亡灵，为沈桉澜争取时间。
"秦思衡，听好！"沈桉澜在混战中大喊，"你不是普通玩家，你是系统培育的'完美样本'！每次轮回，你的数据都被保留，所以能力会越来越强！"
"那我为什么会失忆？"秦思衡一个侧翻，避开065号水袖的攻击。
"因为我在上次轮回最后时刻，帮你删除了系统植入的控制程序！"沈桉澜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正是戏本中柳青用来刺杀张大帅的道具，"现在，完成我们的计划！"
秦思衡瞬间明白了沈桉澜的意图。他接过匕首，却没有刺向自己的心脏，而是直指戏台中央——那里有一个几乎不可见的能量漩涡，是所有控制线的交汇点。
"不！"095号的数据流发出尖叫，"禁止攻击系统节点！"
秦思衡的匕首刺入虚空，却像是扎进了某种实体。戏楼剧烈震动，所有亡灵同时发出惨嚎。沈桉澜趁机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那个"0"字疤痕——此刻它正发出刺目的红光。
"就是现在！"沈桉澜大喊，"杀了我！疤痕爆炸会彻底摧毁这个副本！"
秦思衡犹豫了。匕首在他手中颤抖，他看向沈桉澜——不，是沈桉澜，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眼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游戏角色。
"快动手！"沈桉澜抓住他的手，将匕首引向自己的胸口，"系统已经开始修复节点了！"
戏台的木板缝隙中渗出黑色黏液，试图包裹秦思衡的双脚。亡灵们再次聚集，这次更加狰狞可怖。秦思衡知道时间不多了。
"对不起。"他轻声说，然后猛地将匕首刺入沈桉澜胸前的疤痕。
没有血。只有一道刺目的白光从伤口迸发，伴随着沈桉澜解脱般的微笑。他的身体开始数据化，化作无数光点。
"记住，秦思衡，"沈桉澜的声音逐渐飘远，"系统不止一个副本...找到核心..."
"沈桉澜！"秦思衡想抓住那些光点，却扑了个空。
白光迅速扩散，吞噬了整个戏楼。秦思衡感到自己被抛向空中，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他确实经历过多次轮回，每次都有沈夜的身影。有时他们是敌人，有时是盟友，但最后一次，他们约定要一起打破循环。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听到沈桉澜最后的话语："外面见，秦思衡。"
...
消毒水的气味。
秦思衡猛地睁开眼，刺目的白光让他立刻又闭上了眼睛。耳边是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
"患者恢复意识！"一个女声惊呼，"快叫主任！"
再次尝试睁眼，秦思衡逐渐适应了光线。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左臂连着输液管，而曾经显示生存点数的地方，现在是一个小小的"∞"符号。
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科技公司宣布将重启'沉浸式戏曲体验系统'，据称采用了全新的人工智能技术..."
秦思衡的手指摸向枕头下方——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纸条。他悄悄展开，上面是一行熟悉的字迹：
"系统未死，循环继续。我在下一个副本等你。——沈桉澜"
窗外，一只红嘴蓝鹊落在枝头，歪头看着病房内的情景，眼睛闪烁着不自然的红光。
【生存点数：∞】
【下一副本载入中...】
【正在加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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