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走到墓园门口时，又有一阵风突然拂过路湘愁的脸颊。

　　这阵风，来得毫无预兆——四周的树木静立着，远处的旗帜低垂着，只有这一缕气流，轻柔地掠过他的皮肤，带着四月特有的温暖，像极了某人指尖的温度。

　　路湘愁蓦地停下脚步。

　　“云凉...“他轻声唤道，声音立刻被风吹散。

　　他记得高二那年的体育课，云凉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仰着脸迎接春风的样子。她的马尾辫在风中摆动，校服领口被吹得鼓起来，像一对小小的翅膀。

　　“我最喜欢风了，“她当时说，眼睛眯成一条缝，“特别是这种温柔的风，像有人在轻轻摸你的脸。“

　　路湘愁正忙着用课本帮她压住被风掀起的裙摆，闻言抬头：“喜欢风？为什么不是太阳或者雨？“

　　“因为风最自由啊。“云凉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天空，“而且你看，我们看不见风，但能感受到它——“她突然伸手戳了戳路湘愁的脸颊，“就像现在，你知道我在这里，对吧？“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路湘愁站在墓园门口，感受着脸上尚未消散的微风。灰粘在他的睫毛上，随着眨眼缓缓滑落，像一滴泪，一滴不能流出来的泪。

　　“所以啊...“他仰起头，对着空荡荡的天空呢喃，“刚刚是不是你在安慰我？“

　　风又来了。这次更轻柔，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绕着他转了一圈，吹起他衬衫的衣角，又调皮地掀动他手中的糖纸。

　　路湘愁闭上眼睛。这一刻，他几乎能看见云凉站在面前，还是十九岁的模样，穿着那件宝蓝色连衣裙，赤脚踩在春草上，对他做着鬼脸：“湘愁笨蛋，哭什么呀，我不是在这里吗？“

　　“骗子...“他对着空气说，嘴角却微微上扬，“明明说好要一起看到老的。“

　　风突然变强了，卷起满地树叶，在他周围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路湘愁站在原地，任由叶子落满肩头。他想起云凉十八岁生日那天，他们去海边看日出，清晨的海风又冷又烈，云凉却执意脱掉外套，张开双臂迎接风的样子。

　　“湘愁！“她在风中大喊，“我觉得风里有故事！每一阵风都去过很远的地方，见过很多我们没见过的风景！“

　　当时路湘愁只是无奈地把外套重新裹在她身上：“会感冒的。“

　　现在想来，或许云凉比谁都更早明白——风是自由的，不受躯壳束缚，可以到达任何想去的地方。包括生死之隔的彼岸。

　　路湘愁深吸一口气，风中混合着泥土、青草和花苞的气息。他摊开手掌，任由风穿过指缝，就像曾经无数次握住云凉的手那样。

　　“我知道了。“他轻声说，“以后起风的时候，就是你来看我的时候，对吗？“

　　仿佛回应一般，一阵强风吹来，将他手中的糖纸卷向高空，那橘色的纸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越飞越高，最后消失在蓝天里。

　　路湘愁望着糖纸消失的方向，突然笑了。他拍拍沾满花瓣的衣襟，转身走向墓园外的世界。风吹着他的后背，像是有人在轻轻推着他前行。

　　他没有回头，只是举起手挥了挥，“等风来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身后，风声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允一个约定。路湘愁知道，从此以后，春风是她，夏风是她，秋风冬风都是她——那个最喜欢风的女孩，在他心里成为了风本身。

　　而他，将在每一次风起时，仰起脸，闭上眼睛，感受那份跨越生死的温柔触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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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湘愁已经21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