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二师弟,你这手是铁打的吗?”鹤安龇牙咧嘴地趴在药房檀木桌上,尾巴上的绒毛被血痂粘成一缕缕,活像被暴雨淋透的拖把。他抹了把脸上不知是疼出来还是哭出来的眼泪,对着药柜上的青铜镜碎碎念,“二师姐这个母老虎!明明我都跑路三个月了,还追着我满世界打!”
渝深手里捣药的杵“咚”地砸在药臼里,惊飞了窗台上打盹的小狐狸:“大师兄,你再动的话,这止血散可就敷不均匀了。”少年狐耳动了动,指尖捏着浸了灵泉的布条,动作却没半分轻缓,“谁让你总爱学人类说‘转角遇到爱’,这下好了,转角遇到阎王爷。”
鹤安嗷呜一声窜起来,尾巴扫翻了搁在案头的药罐,褐色药汁泼在刚晾干的道袍上:“那能怪我吗?咱们狐族就剩咱俩能化形,新宗门要扩建的灵木料还得去人类城镇采买,我总不能——”话音未落,他突然捂住嘴,耳朵耷拉下来,“咳咳,主要是为了宗门建设,绝不是惦记那家桂花糖糕……”
渝深默默捡起滚到脚边的药罐,掏出块绣着狐狸爪印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手:“这样吧,明日我陪你去。”他狡黠地眨眨琥珀色竖瞳,“不过师兄得答应我,见到穿蓝衣服的就绕道走,见到梳双髻的就装瘸子,见到——”
“打住打住!”鹤安跳起来捂住师弟的嘴,“不就是个二师姐吗?有你在我身边,还能怕她不成?”他梗着脖子在药房里来回踱步,九条尾巴甩得虎虎生风,“明日我偏要走出六亲不认的步子,让清疏门那帮家伙知道,我鹤安就算离开了,也是最潇洒的人!”
第二日正午,烈日把青石板路烤得发烫。鹤安掐着时辰溜进镇里,特意把道袍下摆系成最时髦的样式,脑袋上还别了朵从后山薅来的野蔷薇。渝深背着装满灵石的布囊,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耳朵始终警惕地转动着。
“师兄,那家木料行在西街,咱们绕开……”
“怕什么!”鹤安一甩头发,故意往人堆里钻,“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还能——”话没说完,转角处突然卷起一阵香风,玄色绣银纹的裙摆扫过他鼻尖。鹤安僵在原地,看着面前那双绣着并蒂莲的云头履,缓缓抬头——蓝发如瀑,眼尾朱砂痣红得滴血,正是让他魂牵梦绕(吓破胆)的二师姐疏桐。
“三师弟,别来无恙啊?”疏桐笑盈盈地抽出腰间软鞭,鞭梢缠着的铃铛发出清脆声响,却让鹤安寒毛倒竖,“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听说你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连宗门都不要了?”
“师姐误会!”鹤安扑通一声跪坐在青石板上,九条尾巴抱成一团当盾牌,“我就是出来采购物资,绝对没有叛逃的意思!您看我这尾巴,还留着宗门印记呢!那个师姐,我已经离开师门了,要不我们一刀两断可好?”“”说着就要扒拉尾巴证明清白,却被渝深眼疾手快按住。
“想带走我师兄,先过我这关!”渝深长剑出鞘,剑身上腾起幽蓝狐火。他脚尖点地跃起,剑招直取疏桐面门,却见对方手腕轻抖,软鞭如灵蛇般缠住剑刃,反手一扯,少年踉跄着差点摔倒“你的大师兄可不只是你的,他是我的三师弟,不是你的”
鹤安蹲在石阶上嗑着瓜子,尾巴有节奏地拍打地面:“二师弟加油!用咱们狐族的幻形术!”话没说完,疏桐突然甩出三枚透骨钉,吓得他一个激灵蹦到房檐上,瓜子撒了路人满头满脸。
战斗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当渝深被软鞭捆成粽子丢在一旁时,鹤安正缩在茶楼二楼,用桌布蒙着头假装桌布精。疏桐提着裙摆施施然上楼,指尖勾住他的衣领轻轻一拽:“躲好了吗?我可要来找咯。”
“师姐饶命!”鹤安哭嚎着被单手扛在肩上,尾巴绝望地垂在半空,“我保证回宗门乖乖扫茅房一百年!别把我倒挂着带回去啊!”
夕阳西下,疏桐御剑载着两只垂头丧气的狐狸往清疏门飞去。鹤安偷偷回头,看见渝深被捆在另一把飞剑上,嘴里还叼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糖糕,突然觉得,或许被抓回去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不用再被二师姐追着满世界跑了。
只是他没发现,疏桐嘴角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怀里藏着的,正是他上次逃跑时落在藏经阁的狐毛书签
清疏门主殿内,沉香袅袅却掩不住剑拔弩张的气氛。鹤安被疏桐像拎小鸡似的扔在青砖地上,九条尾巴蔫巴巴地贴在身后,偷偷瞥向端坐在云纹宝座上的疏影。
白发老者猛地一拍扶手,震得殿内烛火乱颤:“逆徒!背叛师门!还换了一套衣服!成何体统!”他袖口甩出的灵力将鹤安掀翻在地,“往日纵容你偷酒摸鱼也就罢了,如今竟敢勾结妖族!”
“师傅,您现在已经不是我师傅了。”鹤安顶着鸡窝头倔强抬头,尾巴却诚实地卷成一团,“我早就说过,要回狐族建设新宗门!”
“逆徒!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疏影气得胡须乱抖,还没等他祭出法宝,主殿大门突然“轰”地炸开,碎石飞溅间,一位红衣女子踏着七彩祥云缓缓落下。
鹤安瞳孔骤缩——来人耳尖立着雪白狐耳,身后九条尾巴如孔雀开屏般舒展,尾尖流转着金红光芒,正是狐族长老镜芸!只见她单手叉腰,指甲涂着鲜艳的丹蔻:“本狐的徒弟,也配轮到你动手?”
“大胆!”疏桐长剑出鞘,剑气卷起满地灰尘。她刚要冲上前,却被疏影抬手拦住。老掌门眯起眼睛打量镜芸:“这位小姐有何来意?”
“都给本狐听好了!”镜芸猛地跺脚,殿内地砖应声龟裂,“本狐乃妖族长老,狐族公主,狐族第三继承人镜芸!鹤安是我亲自收的关门弟子,谁敢动他——”
“长老!不要和她们打!”鹤安连滚带爬扑过去,却被疏桐用剑鞘拦住。他急得眼泪汪汪,“清疏门的阵法专门克妖族,您会受伤的!”
“长老又如何?公主又如何?看剑!”疏桐显然被镜芸的嚣张激怒,剑尖直指对方咽喉。然而下一秒,她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墙上,在青砖上撞出人形凹陷。
镜芸优雅地甩了甩头发,踱步到鹤安面前。她指尖拂过束缚着少年的捆仙绳,灵力所到之处绳索寸寸崩解:“本狐这次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接我徒弟回家。”
疏影见状暴喝一声,掌心凝聚出金色符咒。他的攻击刚到镜芸面前,却被对方轻飘飘握住手腕。镜芸咯咯娇笑,身后狐尾光芒大盛,地面突然浮现出巨大的传送阵:“老东西,想打架,改日约个好地方!”
“等等!我的尾巴还夹在门里——”鹤安的惨叫被传送阵光芒吞没。主殿内,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清疏门众人,以及满地鸡毛蒜皮的混战痕迹。疏影望着空荡荡的大殿,半晌憋出一句:“这狐妖,连句招呼都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