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

霜色浸透窗纸时，林岑望着铜镜里映出的枯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祁砚留下的玉佩。檐角铜铃被寒风撞出断续声响，惊起阶前几缕碎叶，恍惚间竟像极了师兄挥剑时衣袂带起的风。这一月来，南湘的金铃步摇再没在回廊响起，白闫的青竹箫声散在远山，就连叶冉也随着南飞的雁群去了南云。

"小姐，出发吗？"丫鬟哈着白气掀开马车帘，棉帘上结着细小的冰晶。林岑裹紧狐裘钻进车厢，车轮碾过覆着薄冰的青石板，发出咯吱脆响："这天越来越冷了。"

皇宫内却是另一番光景。朱漆廊柱缠满红绸，琉璃灯在暮色中次第亮起，暖意融融的气息与殿外萧瑟形成刺目反差。金銮殿上，皇帝端坐在蟠龙宝座，九殿下宋瑾斜倚在旁，折扇轻点案几："听闻尚书大人的公子已归？

南怀钧苦笑着："犬子顽劣，倒是让殿下见笑了。""

"我看你家那小子回来可没少惹事，把宫里搞得鸡飞狗跳的。"苏文书抚掌大笑，腰间玉带扣撞得叮当作响。

"苏丞相就别打趣我了，你闺女不也一样。"南怀钧挑眉反驳。

苏文书神色一正，转向龙椅："说到这个，敢问皇上，小女安可回来了？"他想起女儿外送途中遇袭失踪，直到前些日才传来平安消息，不由得握紧了袖口，"当年朝廷下令..."

"时候不早了，接回来吧。"皇帝望着案头神官呈递的卦象，指尖轻点着鎏金镇纸。

"哈哈，不是我说，你闺女回来了，这个宫里还有清净的时候吗？"南怀钧憋不住笑意。

苏文书涨红了脸："我闺女比你儿子安静多了好吗！？"

"是谁闺女，天天上墙爬树，作业乱涂乱画，不过不真感谢你闺女，考榜回回垫底，要不然就没人陪我儿子垫底了。"南怀钧笑得前俯后仰。

"你儿子天天满城跑，不务正业，文不行，武也不行，就可会花钱了，前日刚砸了城西玉器坊，张口就是'记尚书府账上！"苏文书吹胡子瞪眼。

"出去吵去！！"皇帝猛地拍案而起，震得茶盏翻倒，滚烫的茶水泼在蟠龙纹案上，"来人，把这两个聒噪的拖出去！"

话音未落，两股劲风裹着南怀钧和苏文书跌出殿门。鎏金铜钉大门轰然闭合，扬起满地霜。两人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异口同声道："都怪你！"

南怀钧望着紧闭的大门，官服下摆还沾着门槛的尘土："咱回去是不是该被人笑话了。"

苏文书扶正歪斜的乌纱帽，苦笑道："废话是不是，咱俩这么大的官被赶出来了，明日早朝，御史台怕是要把咱俩吵嘴的模样写成《二臣失仪图》了。"

南怀钧掸了掸官袍上的霜尘，酸溜溜地嘟囔："这下可好，说不好真留名千古了。"他望着宫门缝隙里漏出的暖光，想起刚才被扔出时御前侍卫憋笑的模样。

龙案后的皇帝端起茶盏轻抿，望着满地狼藉的奏折反而露出笑意："倒清净多了。"鎏金烛台上的火苗突然晃了晃，随侍太监瞥见香炉里的香灰簌簌而落，连忙躬身提醒："陛下，已过午时。"

宋瑾见状，折扇轻叩掌心行了个礼："那儿臣就不多留了。"他眼底还漾着未散的笑意。

"回吧。"皇帝挥了挥袖，龙袍上的金线蟠龙在光影里若隐若现。殿外传来更漏滴答声，混着远处宫人清扫落叶的沙沙响，终于让这方金銮殿重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