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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流

清怡似瑜

南院的安神香重新燃了起来,烟气比先前更浓些,缠缠绕绕地漫过雕花窗棂,将窗外的日头都晕染得朦胧了几分。宋清怡靠在软枕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被燕窝烫出的焦痕,锦缎的光泽被那片深褐蚀去一块,像幅好端端的画被泼了墨。

“还在想方才的事?”江瑜端了碗温好的银耳羹过来,瓷勺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她将碗递过去时,特意用帕子裹住了碗沿,怕烫着宋清怡。

宋清怡接过,却没动勺,只是望着那片焦痕出神:“叶青欢说,那侍女袖口有松节油?”

“她是这么跟叶倾城说的。”江瑜在榻边坐下,指尖捻着腰间的玉佩,那玉佩是暖玉,被她常年揣着,早已养得温润,“但方才我瞧得清楚,燕窝泼出来时,那侍女脚下踉跄,倒像是真的滑倒。”

“松节油能让鞋底打滑,滑石粉也能。”宋清怡轻轻吹了吹碗里的热气,语气平淡,“叶青欢袖中藏的,究竟是松节油,还是滑石粉?”

江瑜抬眼看向她,眸色深了些。宋清怡向来不爱掺和这些阴私,今日却看得这般透彻,倒是少见。

“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宋清怡舀了一勺银耳羹,慢慢咽下,“那碗燕窝,未必是冲着我来的。”

江瑜的指尖顿住了。她方才只想着护住宋清怡,倒没细想这层。夏清颜虽是骄纵,却也知道宋清怡是萧澈请来的客人,真要动歪心思,断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万一真伤了人,萧澈那里就交代不过去。

“可那燕窝分明是朝着你泼过来的。”

“朝着我,未必是想伤我。”宋清怡放下碗,声音轻得像羽毛,“夏清颜再蠢,也该知道,在萧世子的地盘上伤了人,她担待不起。但若是‘不小心’烫坏了萧世子屋里的东西——”她抬眼看向那片焦痕,“这南院的陈设,哪一样不是珍品?单是这床锦被,便是江南织造局去年新出的云锦,寻常勋贵都未必能得见。”

江瑜的心沉了沉。萧澈的脾气她最清楚,看着温和,实则护短得厉害,尤其是自己的东西,容不得半点磕碰。夏清颜若真是想借“损坏珍品”来挑事,倒比直接伤人更阴损些——既不会落人口实,又能让萧澈对宋清怡生出嫌隙,觉得是她来了才惹出这些麻烦。

“可她就不怕萧澈查出来?”

“查什么?”宋清怡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暖意,“一个笨手笨脚的侍女,一句无心之失,顶天了打几板子,罚几个月月钱。萧世子纵是不悦,总不能为了一床被子,真与夏家撕破脸。”

江瑜没说话,只是将帕子叠好放在一旁。她忽然想起叶青欢最后那个眼神,那抹藏在怯懦下的笑意,像淬了毒的针,看着无害,却能悄无声息地扎进人心。

“叶青欢藏的滑石粉,是从那侍女身上蹭下来的?”宋清怡忽然问道。

“按她的说法,是。”江瑜点头,“但方才那么乱,谁也没瞧见她是怎么蹭的。或许……是早就备好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叶青欢这步棋走得极妙,既帮着叶倾城出了口气,又不动声色地将祸水引向了夏清颜,最后还能在宋清怡和江瑜面前卖个好,显得自己既聪慧又无害。

“叶老夫人教养出来的人,果然玲珑。”宋清怡轻叹一声,“只是这玲珑心思,用在这些地方,未免可惜了。”

江瑜没接话,起身走到窗边。窗外的石榴树结了满枝的果子,红得像火。她忽然想起方才叶青欢拢着青布褂子的样子,那身洗得发白的衣裳,在一众绫罗绸缎里,倒像是刻意穿来的。

“她那身衣服,”江瑜望着窗外,声音有些沉,“是故意给夏清颜看的。”

宋清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几片石榴花瓣被风吹落,飘到窗台上,很快就被晒干了。

“夏清颜最是好面子,见不得旁人比她寒酸,更见不得叶府的人在她面前示弱。”宋清怡缓缓道,“叶青欢穿成那样,就是等着夏清颜出言羞辱。”

等着夏清颜羞辱,等着江瑜出头,等着自己适时递上那句“庶女身份低微”,再在最后关头,用一把滑石粉,将夏清颜钉死在“故意寻衅”的柱子上。

一环扣一环,连宋清怡都觉得有些发冷。

“这深宫里,果然没有真正简单的人。”她低声道。

江瑜回过头,见她脸色发白,连忙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是不是累着了?再躺会儿吧。”

宋清怡摇摇头,抓住她的手:“我没事。只是在想,叶青欢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叶倾城?”

“或许,两者都有。”江瑜替她掖了掖被角,“叶倾城虽是嫡女,但性子太软,在京中贵女里向来不占上风。叶青欢帮她打压了夏清颜,叶倾城承她的情,叶老夫人那里也会更疼她。”

至于夏清颜,经此一事,怕是再不敢轻易招惹叶府的人了。

宋清怡点了点头,忽然觉得有些乏了,便闭上眼靠在软枕上。江瑜见她睡了,便轻手轻脚地退到外间,对守在门口的侍女吩咐道:“看好宋姑娘,别让任何人再进来打扰。”

“是。”侍女应道。

江瑜转身往萧澈的书房走去。她知道萧澈今日在书房处理公务,这件事,她必须跟他说一声。

穿过回廊时,远远看见几个小太监在打扫庭院,扫帚划过青石板,发出沙沙的响。江瑜走着走着,忽然停住了脚步。她想起叶青欢最后望向宫墙深处的眼神,那里面的幽深,不像是一个庶女该有的。

这宫里,除了她们这些明面上的人,暗地里还藏着多少心思?

萧澈的书房在南院最深处,门口守着两个侍卫,见江瑜来了,立刻躬身行礼。江瑜点了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里弥漫着墨香,萧澈正坐在案前看卷宗,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嘴角立刻漾起笑意:“怎么过来了?清怡醒了?”

“醒了,又睡了。”江瑜走到他身边,见他案上堆着高高的卷宗,站在他旁边的墨台帮他研磨,“忙了一上午?”

“嗯,江南那边出了点事,得赶紧处理好。”萧澈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清怡怎么样?身子好些了吗?”

江瑜愣愣的看着被亲了的手,并不反感,但是说不上喜欢,回过神来才想起回答萧澈

“好多了,就是还没力气。”江瑜顿了顿,将方才偏殿里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包括夏清颜的挑衅,叶青欢的举动,还有最后那碗泼出去的燕窝。

萧澈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夏清颜倒是越来越放肆了。”他冷哼一声,“真当我南院是她能撒野的地方?”

“她也是被人挑了。”江瑜道,“叶青欢那身衣服,就是故意引她开口的。”

萧澈抬眼看向她,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你觉得是叶青欢在背后捣鬼?”

“不止是捣鬼。”江瑜想起那包滑石粉,“她还藏了滑石粉,故意栽赃给夏清颜的侍女,让夏清颜百口莫辩。”

萧澈放下笔,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他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叶老夫人养了个好孙女。”

叶老夫人向来以贤淑闻名,没想到教出来的庶女,竟有这般手段。

“要不要查查叶青欢?”江瑜问道。

萧澈摇了摇头:“不必。一个庶女,翻不出什么大浪。倒是夏清颜,得敲打敲打”萧澈抬头望着江瑜静静研墨水的侧容

江瑜低头静静研着墨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知道萧澈的意思,叶青欢再聪明,也只是叶府的庶女,没有家族做靠山,成不了气候。倒是夏清颜,背后有夏家撑腰,若是不加以约束,迟早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对了,”萧澈忽然想起一事,“明日宫里设宴,太后寿辰,你和清怡都得去。”

江瑜皱了皱眉:“清怡身子刚好,去宫里合适吗?”

“太后特意让人传话,说想见见清怡。”萧澈叹了口气,“怕是推不掉。”

江瑜沉默了。太后向来不管事,这次突然想见宋清怡,不知是何用意。

“放心,有我在,不会出事。”萧澈捏了捏她的脸颊,“明日我陪你们一起去。”

江瑜点了点头,心里却总觉得有些不安。她想起叶青欢那双幽深的眼睛,又想起夏清颜眼底的不屑,总觉得明日的宫宴,不会那么平静。

 

叶府的马车行驶在回府的路上,车厢里一片寂静。叶倾城靠在软垫上,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眉头微蹙。

“姐姐,在想什么?”叶青欢递过一杯热茶,声音依旧怯怯的。

叶倾城接过茶,却没喝,只是看着她:“方才在南院,你袖中的滑石粉,是早就备好的?”

叶青欢的手顿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姐姐,我只是……只是看不惯夏清颜欺负人。她那样说我倒也罢了,还想对宋姑娘不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

“所以你就故意引她动手?”叶倾城的声音冷了些,“你可知,若是被萧世子查出来,叶府会惹上多大的麻烦?”

叶青欢抬起头,眼圈又红了:“姐姐,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夏清颜太过分了。再说,那滑石粉是我从她侍女身上蹭下来的,就算查,也查不到我头上。”

叶倾城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陌生。这个一向怯懦的妹妹,今日的举动,实在太过大胆。

“祖母知道了,定会罚你的。”

“祖母疼我,不会罚我的。”叶青欢低下头,轻轻搅动着杯中的茶叶,“再说,我也是为了叶府。夏清颜一直处处针对姐姐,这次让她吃个教训,她以后就不敢再放肆了。”

叶倾城沉默了。她说得没错,夏清颜仗着夏家势大,在京中向来横行霸道,尤其是对她,更是时常冷嘲热讽。这次被叶青欢摆了一道,确实能让她收敛些。

可她总觉得,叶青欢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叶府。

“你老实告诉我,”叶倾城看着她,“你接近宋清怡,到底是为了什么?”

叶青欢的动作僵住了,随即抬起头,眼神清澈:“姐姐,我只是想跟宋姑娘交个朋友。她是萧世子的客人,若是能跟她处好关系,对叶府也有好处。”

叶倾城看着她那双看似无辜的眼睛,心里却越发不安。她想起祖母常说的话:“青欢这孩子,心思重,你要多看着点。”以前她总觉得祖母多虑了,现在看来,祖母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

“罢了,”叶倾城叹了口气,“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以后,不许再做这种冒险的事。”

“嗯,我听姐姐的。”叶青欢低下头,唇角却悄悄勾起一抹笑意。

马车很快到了叶府,叶青欢跟着叶倾城下了车,刚走到影壁处,就见一个丫鬟匆匆跑来:“大小姐,二小姐,老夫人请你们去正厅。”

叶倾城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南院的事,已经传到祖母耳朵里了?

她看了叶青欢一眼,见她也是一脸紧张,便定了定神:“知道了,我们这就过去。”

两人跟着丫鬟来到正厅,只见叶老夫人正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捻着佛珠,脸色平静。旁边还坐着一位中年妇人,正是叶倾城的母亲,柳氏。

“祖母,母亲。”叶倾城和叶青欢齐齐行礼。

“起来吧。”叶老夫人抬了抬手,目光落在叶青欢身上,“今日去南院,可有什么趣事?”

叶青欢心里一紧,连忙低下头:“没……没什么趣事,就是去探望了宋姑娘。”

叶老夫人没再问她,转而看向叶倾城:“倾城,你来说。”

叶倾城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今日在南院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叶青欢藏滑石粉的部分,只说夏清颜的侍女不小心泼了燕窝,叶青欢提醒了几句。

叶老夫人听完,点了点头:“夏家那丫头,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她顿了顿,看向叶青欢,“你做得很好,既没得罪人,又维护了叶府的颜面。”

叶青欢连忙道:“都是祖母教得好。”

叶老夫人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让她们回去休息。

走出正厅,叶倾城忍不住问道:“祖母好像并不生气?”

“祖母向来疼我。”叶青欢笑着说,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叶倾城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妹妹,她好像从来都没看懂过。

 

夏府的气氛却有些凝重。夏清颜回到府中,将自己关在房里,摔碎了好几个花瓶。

“废物!都是废物!”她对着跪在地上的侍女怒吼,“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差点让我在南院丢了脸!”

那名失手泼了燕窝的侍女瑟瑟发抖:“小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是……是脚下打滑了。”

“打滑?我看你是故意的!”夏清颜上前一脚踹在侍女身上,“是不是有人收买了你?”

侍女连忙摇头:“没有,奴婢对小姐忠心耿耿,绝没有二心!”

夏清颜冷哼一声,她才不信是意外。今日在南院,叶青欢看她的眼神就不对劲,还有江瑜,处处维护宋清怡,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算了。”夏清颜来回踱步,眼神越发阴狠,“宋清怡,江瑜,还有那个叶青欢,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走到梳妆台前,打开一个锦盒,里面放着一支金步摇,步摇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珍珠,是太后赏赐的。

“明日就是太后寿辰,宫里设宴,到时候……”夏清颜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定要让她们好看!”

跪在地上的侍女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她知道,自家小姐又要惹事了。

 

夜幕降临,南院的烛火次第亮起,映着窗纸上的花纹,显得格外温馨。宋清怡已经醒了,正坐在榻上看书,江瑜坐在一旁陪着她。

“明日去宫里,要不要穿得素净些?”江瑜问道,“太后寿辰,虽是喜事,但也不宜太过张扬。”

宋清怡点了点头:“听你的。”她放下书,看着江瑜,“你说,明日宫里会不会出事?”

江瑜握住她的手:“有萧澈在,不会出事的。我们只要安安分分的,少说话,多做事,就不会惹上麻烦。”

宋清怡点了点头,心里却依旧有些不安。她总觉得,明日的宫宴,会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

夜深了,烛火渐渐昏沉。江瑜替宋清怡盖好被子,吹熄了蜡烛。黑暗中,她睁着眼睛,毫无睡意。她想起萧澈的话,想起叶青欢的眼神,想起夏清颜的嚣张,只觉得这深宫之中,处处都是陷阱,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她轻轻叹了口气,握住身边宋清怡的手。不管明日会发生什么,她都会护着宋清怡,过了太后的寿辰,江府那边还有事情,不能耽搁了,家主之位还是要继承的。

她在努力,她在努力的好好保护她的清怡,她想要她的清怡,一生平安顺遂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洒在地上,像一层薄薄的霜。这场即将到来的宫宴,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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