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市局技术科，日光灯管在天花板发出恼人的电流声。沈砚舟的指尖在键盘上悬停，屏幕上的数据流如被困在琥珀里的蚊蚋，第三次在巴西圣保罗的坐标点折戟。追踪程序崩溃前的0.1秒，他捕捉到段一闪而过的音频——不是肖邦的《雨滴》，而是经过128位加密的摩斯密码。
“沈队，新同事来报到了。”科长的手掌落在他肩膀时，沈砚舟迅速关掉后台运行的破译程序。转身瞬间，他的瞳孔微微收缩——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正站在玻璃门前，右肩微沉的站姿与监控里的“夜莺”如出一辙。
“林深，辰光网络安全顾问。”男人摘下帽子，深棕卷发间夹杂着几根银线，左腕的医用绷带边缘渗出淡淡血迹。当他伸手与沈砚舟相握时，袖口滑落，露出若影若现的伤痕
沈砚舟的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老茧，那是长期敲击键盘留下的茧子，分布位置与暗网顶级黑客“灰烬”的作案特征完全吻合。林深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指节敲了敲桌角的金属蝴蝶——那是从走私货车残骸里提取的证物，表面的夜莺图腾在日光下泛着冷光。他询问：“听说你们被夜莺戏耍了?”
“呵 事实如此，不过，顾问先生似乎对黑客很了解？”沈砚舟的语气里带着刀锋般的试探。
林深瞥了眼证物袋，散漫的笑容里藏着锋芒：“略懂。比如他用的‘雾刃’病毒，第三版内核里藏着‘三秒仁慈’的后门程序——”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就像猎人给猎物包扎伤口，再慢慢欣赏死亡。”
这句话如冰锥刺入沈砚舟的后颈。“三秒仁慈”是国际刑警列为“X级机密”的档案，知道这个细节的人，要么是参与过案件的核心成员，要么......就是凶手本人。沈砚舟的拇指摩挲着怀表链，那里藏着微型录音设备，正在悄悄记录对话。
“需要我帮忙分析代码吗？”林深已经拖过转椅坐下，绷带下的皮肤透着不正常的潮红。他打开随身携带的U盘，黑色外壳上刻着行极小的英文：Ashes to ashes（尘归尘）。当代码在屏幕上流淌时，沈砚舟注意到他敲击键盘的节奏——食指与无名指交替使用，正是“灰烬”标志性的盲打手法。
“看这里。”林深的指尖点在屏幕上，“第二层防护的漏洞是个镜像陷阱，真正的攻击藏在第七层数据流里——”他忽然停顿，侧头看向沈砚舟，“就像有人在你的防线里埋了颗地雷，等你以为安全时......”
“等等。”沈砚舟按住他手腕，绷带下的皮肤滚烫如烙铁，“你怎么知道是双重陷阱？”
四目相对的瞬间，技术科的空调突然发出嗡鸣。林深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瞳孔里映着沈砚舟胸前若隐若现的怀表链。他忽然笑了，露出左侧犬齿的缺口：“因为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这个笑容如闪电劈开记忆——十年前的火灾现场，监控录像里曾闪过个戴兜帽的身影，转身时露出同样的犬齿缺口。沈砚舟的心脏狂跳，表面却维持着冷静。他闻到对方身上的烟味——混合着雪松与焦糊味，和那晚监控室残留的气味分毫不差。
“找到了。”林深忽然指向屏幕，地图界面跳出经纬度时，沈砚舟的怀表突然发出轻微震动。那串数字对应着城郊的“向阳儿童福利院”——知夏被领养前的栖身之所，也是十年前火灾的起源地。他的喉结滚动，想起知夏最后一封来信里写着：“哥哥，福利院的钢琴老师说，蝴蝶要在雾里，才能生存。”
“沈队？”林深的声音带着试探，“你的脸色不太好。”
沈砚舟合上怀表，金属扣的“咔嗒”声里，他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十年前的画面如潮水涌来：八岁的知夏站在福利院门口，发间别着用糖纸折的蝴蝶，身后是穿灰衬衫的管理员张海。那天的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只想要展翅的雏鸟。
“今晚去福利院蹲点，你跟我一起。”沈砚舟的语气不容置疑。他注意到林深点头时，绷带滑落半寸，烧伤疤痕如扭曲的藤蔓爬上小臂，末端的“Z”形纹路竟与知夏笔记本里的涂鸦完全重合。那不是随意的符号，而是拼音“知”的首字母，被火焰灼烧后变形的模样。
夜幕降临时，沈砚舟在地下车库检查配枪。弹匣里的子弹泛着冷光，他忽然想起林深分析代码时，屏幕右下角闪过的异常波动——那是段被隐藏的音频频谱，形状像极了知夏的脑电波图。当他将频谱导入声纹识别系统时，耳机里突然响起模糊的童声：“......哥哥，蝴蝶的翅膀上有花纹......”
林深靠在车门上抽烟，烟雾缭绕中，沈砚舟看见他风衣内衬绣着半只夜莺，尾羽处的火焰纹路与火灾现场的火焰十分吻合。林深注意到他的视线，指尖弹落烟灰：“沈队知道吗？肖邦的《雨滴》其实有两个版本，第三个降B大调隐藏在......”
“在火灾现场的钢琴残片里。”沈砚舟打断他，声音里带着锋芒，“十年前的调查报告说，钢琴键盘下藏着段加密乐谱，而你——”他忽然逼近，“当时就在现场。”
林深的瞳孔微缩，犬齿缺口在车灯下泛着冷光。他扔掉烟头，用皮鞋碾灭时，沈砚舟看见他鞋底的纹路——邓禄普SP3花纹，与走私货车的轮胎印完全一致。
“沈队果然聪明。”林深轻笑，“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夜莺每次攻击都要留下‘三秒仁慈’？”他忽然掀起衣领，锁骨下方露出另道疤痕，样子诡异扭曲，“因为我们不是猎人，也不是猎物......”
警报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监控屏显示物证室有异常，沈砚舟冲向楼梯时，听见林深在身后轻笑：“小心点，沈队”
福利院的铁门在暴雨中吱呀作响，沈砚舟的战术手电扫过锈迹斑斑的门牌。当光束落在门柱上的涂鸦时，他猛地停住脚步——那是用焦黑的树枝画的蝴蝶，翅膀上歪歪扭扭写着数字“0714”。
林深的呼吸声从身后传来，带着潮湿的雾气：“十年前的今天，知夏就是在这里消失的。而夜莺的‘三秒仁慈’，其实是......”
“是倒计时。”沈砚舟接过话头，指尖抚过涂鸦的边缘，那里嵌着半枚糖纸碎片，“倒计时到我们彻底失败，彻底死心的时候。”
暴雨冲刷着福利院的围墙，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交叠。沈砚舟摸出怀表，表盘上的齿轮突然逆向转动，露出内侧刻着的小字：Remember the fire（记住那场火）。而林深的刻在手腕的夜莺图腾在雨水中渐渐晕开，显形出另半只翅膀——那是属于沈砚舟的疤痕形状。
这个谜题，终于在这一刻露出冰山一角。而他们，不过是巨大棋盘上的两枚棋子，被十年前的那场大火，永远拴在了同一个坐标系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