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初遇

梅雨季的上海总笼着层薄雾，林小妍攥着美术馆的工牌穿过旋转门，消毒水混着油墨的气息扑面而来。展厅里冷气开得十足，她下意识拢紧了浅灰色针织开衫，玻璃展柜里的水彩画在暖光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是她读研以来第三次在美术馆兼职导览，指尖划过意大利女画家卡拉·弗拉奇的画作目录，目光突然被角落的参观者吸引。那个穿黑色真丝衬衫的女人正仰着头，发尾垂在纤细的后颈，在《威尼斯的黄昏》前伫立许久。林小妍注意到她无名指上戴着枚素银戒指，随着抬手的动作折射出冷冽的光。

“需要讲解吗？”林小妍调整呼吸，保持着职业性的微笑。女人转过身时，林小妍撞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这幅画...”女人的声音像浸润过蜂蜜的绸缎，“水面波纹的处理，和弗拉奇早期作品完全不同。”她修长的手指虚点在画布上，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涂着透明甲油。

林小妍的瞳孔微微收缩。很少有参观者能精准指出画家技法的转变，更何况眼前这人连展览手册都没拿。“您观察得很细致。”她取下激光笔，红色光点落在画布左下角，“1923年弗拉奇经历婚变，这幅画创作于她旅居威尼斯期间，用点彩技法表现水面，其实是...”

“是把破碎的情感具象化。”女人接过话头，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就像莫奈画睡莲时，也是把对亡妻的思念揉进色彩里。”

林小妍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从未在导览时遇到过如此契合的对话，对方不仅熟悉艺术史，连那些藏在笔触里的隐秘情绪都能精准捕捉。两人顺着展厅动线边走边聊，从弗拉奇谈到欧姬芙，从印象派聊到当代艺术。当女人说出草间弥生南瓜系列中的死亡隐喻时，林小妍忍不住掏出手机：“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我导师下个月有场讲座，您一定会感兴趣。”

女人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点，备注栏出现“苏汐若”三个字。存好号码抬头时，林小妍发现苏汐若正盯着自己胸前的工牌，上面“美术学院”几个字被阳光照得发亮。

“原来你是学生。”苏汐若轻笑，睫毛在眼睑投下细密的阴影，“我在创意谷的设计公司工作，有空来喝咖啡？”她递来的名片带着淡淡的茉莉香，烫金字体印着“首席设计师”。

分别时，林小妍站在美术馆台阶上望着苏汐若的背影。黑色风衣在风里扬起一角，高跟鞋叩击大理石的声音由近及远。手机突然震动，是苏汐若发来的消息：“明天下午三点，美术馆咖啡馆，我请你喝手冲。”

暮色渐浓，林小妍低头看着屏幕，心跳如擂鼓。她想起苏汐若说话时微微倾斜的侧脸，想起对方眼中流转的光。雨滴突然落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行小字，像极了弗拉奇画中那些氤氲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