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是老天爷撕破了谁的伤口，倾盆而下，砸在废弃码头仓库的铁皮屋顶上，噼里啪啦的声响让人心里直发慌。苏晚晴半拖着腿，从半开的仓库铁门爬进去，每动一下，小腿传来的刺痛就让她吸一口冷气。玻璃碎片肯定又往里扎深了些，血混着雨水，在身后地上拖出一道暗红的痕迹。
仓库里比外面更冷，一股子铁锈和霉味混在一起，钻进鼻子里。她摸到口袋里陆沉舟刚才塞过来的打火机，打了好几次才打着。微弱的火苗照亮眼前一小片地方，地面黏糊糊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和灰尘混合在一起。她手一撑地想站起来，掌心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低头一看，借着打火机的光，她发现自己按在一幅用利器刻在水泥地上的图上。线条粗糙但轮廓分明——那是一幅肾脏解剖图，连肾盂、肾盏的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一瞬间，消毒水的气味仿佛从记忆深处涌出来，和现在仓库里的霉味搅在一起，让她一阵头晕。三年前那个亮得晃眼的手术室里，无影灯下挂着的，不就是这样一幅图吗？
她咬紧牙，扶着旁边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货架，挣扎着想站起来。架子被她一碰，发出"嘎吱"一声呻吟，上面一个铁盒子"哐当"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是些生锈的手术器械，镊子、探针、还有几把止血钳，在地上滚得到处都是。
"找到了。"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吓了苏晚晴一跳。她猛地转身，打火机的火苗晃了晃，差点熄灭。仓库最里面，靠墙放着个半人高的旧冷藏箱，蓝色的指示灯在黑暗中幽幽地亮着，照亮了站在箱子旁边的男人。
是陆沉舟。他背对着她，衬衫湿淋淋地贴在身上，背后那片深色的血渍在灯光下格外刺眼。苏晚晴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三年前，她躺在手术台上，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穿着手术服的陆沉舟背后类似的血迹。
"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引到这儿来吗？"陆沉舟慢慢转过身，手里拿着个东西，在指尖转了转。是那间手术室里使用过的止血钳，灯光下泛着冷光。他另一只手猛地扯开自己的衬衫领口，露出锁骨下方那道狰狞的疤痕——那是肾脏移植手术后留下的痕迹，像一条扭曲的蜈蚣趴在他苍白的皮肤上。
苏晚晴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陆沉舟突然掏出手机，按了下播放键。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是医院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混着一个女人压抑的、痛苦的低吟。苏晚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那是她的声音，是三年前手术时，麻醉剂量不够，她疼得忍不住发出的声音。
"疼吗？"陆沉舟往前走了两步，声音冷得像冰，"听着自己疼得快要死掉的声音，是什么感觉？"
苏晚晴没说话，只是把目光移向别处。
"不说话？"陆沉舟突然提高了声音，几步冲到她面前，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那这个呢？"他另一只手举起那把止血钳，冰冷的金属尖端轻轻抵住自己的颈动脉。
"说！说那时候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是你想看着我死在你面前？"他的眼睛红得吓人，里面布满了血丝，呼吸粗重，带着浓浓的恨意，又好像藏着别的什么。
苏晚晴被他掐得下颌生疼，却倔强地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陆总要是死在这儿，明天苏氏集团的股票说不定还能涨停板，我为什么要拦着？"
陆沉舟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痛了，他猛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胸口剧烈起伏着。突然，他一脚踹向旁边的冷藏箱，"砰"的一声巨响，箱门被踹开了。一股白气冒出来，里面的东西滚落一地。
苏晚晴的呼吸一下子屏住了。
滚落在地的，是几个透明的保存袋，里面隐约能看到暗红色的组织。其中一个袋子上贴着标签，上面的字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清晰可见——RH阴性血，肾脏，保存日期......苏晚晴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日期，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几乎要停止跳动。
那个日期，和陆沉舟婚戒内侧刻着的日期，一模一样。那是他们原定举行婚礼的日子。
"看到了吗？"陆沉舟捡起那个保存袋，举到苏晚晴面前，手因为激动而不停地颤抖，"这就是证据！你买通医生，伪造捐赠文件，就是为了用这个来要挟我，对不对？你就是为了苏家的家产！"他将一叠文件狠狠摔在苏晚晴脸上，纸张散落一地。
苏晚晴看着那些文件，上面确实有她的签名，还有医生的盖章。但她只是冷冷地笑了，弯下腰，从散落的文件中捡起一张，甩到陆沉舟脸上："陆沉舟，你自己看看清楚，这笔迹真的是我的吗？还是你太希望是我做的，所以自己骗自己？"
陆沉舟一把抢过那张纸，仔细看着上面的签名。苏晚晴的签名他曾无数次见过，办公桌上的文件，信用卡单，还有那张被他撕毁的婚约......眼前这个签名，乍一看一模一样，但仔细看，确实有细微的差别。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慌乱。
苏晚晴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抢过那些文件，用力撕了起来。纸张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仓库里格外刺耳。她一边撕一边笑，眼泪却不知不觉流了下来："假的，都是假的！你宁愿相信这些假的，也不愿意相信我......"
随着纸张被撕碎，一张夹在中间的化验单飘落下来，飘到陆沉舟脚边。
陆沉舟愣住了，他缓缓蹲下身，捡起那张单子。上面的字迹潦草，是医生的处方体，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上面的内容——肾源配型化验单。捐赠者姓名那一栏，赫然写着"苏晚晴"三个字，而接收者姓名，是他的名字。化验单最下方，医生用红笔写着"完美匹配"，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患者自愿捐赠，风险自负"。在单子的右下角，有一小块深色的印记，像是干涸的泪痕。
"这......"陆沉舟拿着化验单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晚晴，"这......这是真的？"
苏晚晴别过头，不看他，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现在知道又有什么用？"
就在这时，仓库的门突然被人"砰"地一声撞开，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把枪。是林小曼。她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脸上，脸上又是泪又是泥，样子狼狈不堪。
"晚晴姐，你快走！"林小曼看到苏晚晴，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哭着喊道，"沉舟哥哥他疯了！他要伤害你！"她说着，举起枪，对准了陆沉舟。
苏晚晴和陆沉舟都愣住了。
"小曼，你......"陆沉舟皱起眉头。
"别过来！"林小曼尖叫着，手指因为紧张而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在封闭的仓库里回荡，震得人耳朵疼。子弹并没有打中人，而是击中了天花板上的消防喷淋系统。
"滋滋滋——"
警报声突然响起，红色的警示灯开始闪烁，水流从喷头中倾泻而下，瞬间就把仓库里的人淋成了落汤鸡。
水流冲击着天花板，一些松动的天花板 tiles 被冲得掉了下来。随着 tiles 一起落下的，还有许多纸张，像雪片一样飘得到处都是。
苏晚晴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几张。是病历，上面的名字都是她的。有术前评估报告，风险告知书，还有术后并发症记录......每一张纸上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记录着她捐献肾脏后身体出现的各种问题。
陆沉舟也捡起几张病历看着，脸色越来越苍白。突然，一张夹在病历里的照片飘落到地上。他弯腰捡起来，照片上是一个透明的管子，里面装着红色的液体。照片背后有医生的字迹：苏晚晴，术后血尿样本。
陆沉舟的手猛地一抖，照片滑落在地。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苏晚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痛苦和不敢置信。
"你......"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你术后......"
苏晚晴看着他，突然笑了，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她猛地上前一步，从陆沉舟手中夺过那把一直被他攥着的止血钳，然后伸手拽住他胸前那条挂着婚戒的项链，用止血钳狠狠一剪。
项链断了，婚戒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在项链的中空链坠里，半片白色的药片滚落出来，掉在湿漉漉的地上。
陆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不是他平时吃的抗癌药。
"现在知道了？"苏晚晴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以为我当年捐的只是一个肾那么简单吗？医生说，捐献肾脏会让我的身体机能下降，原本最多五年的寿命......"她顿了顿，抬起头，看着陆沉舟痛苦的脸，一字一句地说，"现在知道，当初我为什么非要推开你了吧？"
林小曼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手里的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的手机也跟着滑落，屏幕亮了起来，一条信息赫然显示在上面，发信人是金融巨鳄："清理现场。"
仓库角落里，通风管道的格栅后面，一个小红点正无声地闪烁着。
金融巨鳄的办公室里，巨大的显示屏被分割成几块，每一块都显示着仓库里的不同角落，苏晚晴、陆沉舟和林小曼的一举一动都被清晰地记录下来。金融巨鳄坐在真皮座椅上，手里把玩着一个雪茄打火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让'清道夫'行动。"他按下桌上的对讲器，声音冰冷无情。
桌面上，一张泛黄的旧照片格外显眼——照片上，年轻时的王医生正和金融巨鳄握手，两人脸上都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仓库外，由远及近传来了救护车的鸣笛声，越来越清晰，像是死神的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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