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树亭亭如盖的第十个年头,城邦的市集旁多了座奇特的阁楼。阁楼没有窗棂,却在四面墙开了十二道槽,分别嵌着十二国的书卷——有嵇安城的《冰原渔猎志》,东士城的《火石冈熔铁经》,林泽城的《河海通商录》,最底下一层,空着三道槽,据说要留给尚未成书的旷世之作。
这年春天,阁楼迎来了两位特殊的访客。一位是梳着西土城卷发的青年,怀里抱着铜制的齿轮模型,自称“科子”;另一位是束着央城布冠的书生,背着捆竹简,名唤“宫子”。两人在阁楼前争执不休,声音惊动了正在树下晒书的老学者。
“齿轮转动分毫不差,比任何史官的笔都准!”科子举起模型,阳光透过齿轮的齿牙,在地上投下转动的光斑,“我要写《机械表》,让十二国的时辰都按同一套刻度走,再不用靠日晷猜时辰!”
宫子抖开竹简,上面用朱砂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时序怎及地理?我要绘《百国图》,从极北的冰裂到西土的沙漠,每座城的水井、每段路的驿站都标出来,让商队再不会迷路!”
老学者笑着抚须,指了指阁楼空着的三道槽:“这里还能再嵌一本书。”他看向市集方向,那里有个穿胡商服饰的老者正用羊皮卷记录着什么,“西土城的安老汉,不是在写《西土春秋》吗?他说要把胡商与中原通商的故事,从祖父那辈写到如今。”
科子与宫子闻言,竟暂时休战。科子跟着老学者去了熔铁坊,看东士城的工匠如何用火石冈淬炼齿轮;宫子则跟着商队去了岐阜城,在剧场的墙壁上拓下各国货币的纹样,说要作为《百国图》的图例。而西土城的安老汉,正坐在四季城的茶馆里,听绣娘们讲林泽城的渔歌如何融入西土的琵琶调,笔尖在羊皮卷上沙沙游走。
盛夏时,科子的《机械表》初稿完成。他在城邦的钟楼旁架起座铜制机械钟,钟摆里嵌着火石冈碎块,无论寒来暑往,总能准时敲响。十二国的信使赶来观礼,见钟面刻着十二国的时辰名称,却共用一套刻度,无不惊叹——嵇安城的“冰时”、东士城的“铁时”、西土城的“驼时”,竟能在同一座钟里和谐转动。
“你看这齿轮,”科子指着钟内咬合的轮齿,“就像十二国的人,各有各的转法,却得卡着同一个齿距,才能走得齐。”
深秋,宫子的《百国图》在央城的故事塔展出。图卷长达十丈,用十二种颜色标注着土地:赤色是火山国,蓝色是海国,白色是冰原,而连接各国的道路,都用金线绣着新币的纹样。最精妙的是图卷末端,画着共生树的根系蔓延至十二国,每道根须上都写着一个故事——有艾拉押送火石冈的路线,有阿羽在东士城打铁的铁砧,有周老汉竹笛上的货币纹。
“图里不只有山河,”宫子向观图的人解说,“还有人心。你看这处冰原上的小木屋,是守崖人当年救商队的地方;那处河湾的芦苇荡,是林泽城的渔民帮迷路的胡商避雨的所在。”
入冬时,安老汉的《西土春秋》终于定稿。他没有用竹简,而是将故事刻在十二块西土玛瑙上,每块玛瑙都透着不同的色泽:红玛瑙刻胡商与中原布商初次交易的场景,白玛瑙记瘟疫时西土药材如何运往东士城,黑玛瑙则写着如今西土城的学堂里,胡姬与中原书生同读一卷书。
“历史不是王廷的家谱,”安老汉摸着玛瑙上的刻痕,“是老百姓用新币买块饼、用麦种换碗粥的日子。”
这三本书被请进阁楼时,共生树的叶子正落满一地。科子的机械钟在旁敲响,宫子的《百国图》在风中展开,安老汉的玛瑙书在灯下泛着光。老学者站在阁楼前,看着十二国的人围着新书争论——工匠们热议《机械表》里的齿轮原理,商队掌柜对着《百国图》规划新路线,说书人则捧着《西土春秋》,把玛瑙上的故事编成了新的唱本。
艾拉牵着弟弟的手站在树下,看着科子与宫子又在争执——这次是争着要给共生树设计个能自动浇水的机械装置,还是在树旁立块刻满各国谚语的石碑。她忽然想起老铸币匠的话:“改变世界的,从来不是一本书、一枚币,是无数人愿意相信‘能更好’的心。”
远处的铸币坊传来叮当声,新铸的货币上,第一次同时刻着齿轮、地图与书卷的图案。而阁楼的空槽里,又多了几本新的书稿——有四季城绣娘写的《十二色绣谱》,有极东部落猎人编的《兽语图鉴》,最上面一本,封面上画着个小小的共生树,树下围着十二国的孩子,手里都捧着不同的书。
夜色渐深,机械钟的声响与说书人的唱词、铸币坊的叮当声混在一起,像首热闹的歌。艾拉知道,百家争鸣的时代才刚刚开始,就像共生树的根,会在看不见的地方继续蔓延,而那些被书写的故事、被争论的道理、被传承的善意,终会让这片土地,长出更辽阔的春天。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