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强哆哆嗦嗦地站起来，眼睛却不敢直视你："小的...小的犯了错，按照帮规该断一指..."他伸出右手，手掌上有一道新鲜的刀伤，"前日盘账，少了三十块大洋...是小的岳父...，本想着一点点还上的，谁知..."
你静静听着，目光落在阿强粗糙的手上。那只手还在微微发抖，你想起上月刘振东提过，码头账目有问题，当时他眼中闪过的冷光让她知道这事不会轻易了结。
"帮主知道了？"你轻声问。
阿强猛摇头，喉结上下滚动："还...还没人报上去...但明日就是总查账的日子，瞒不过去了..."他突然又跪下，"夫人慈悲！小的媳妇有孕在身，要是没了手指，一家老小..."
你把他扶起来，目光越过阿强，望向院墙外一株金黄的银杏。一片叶子打着旋儿落下，你伸手接住，在指尖轻轻转动。
"山海帮的事，我说了不算。"你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如水，"帮规是帮主定的，自有道理。"
阿强面如死灰，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般瘫软下去。
你将银杏叶放在石桌上，继续道："阿强，你怕吗？"
阿强：“不怕，我自己不怕，我做的错事受罚是应该的。”
你看着阿强：“不过.....这事我可以帮你问问帮主。”
阿强如闻天籁，连连磕头："谢夫人！谢夫人！小的这就去筹钱！"他爬起来，倒退着往外走，差点被门槛绊倒。
你目送他离去，轻轻叹了口气。"妈妈，刚才那个人为什么这样啊？"望东问你。
你摸摸儿子的头："他做错了事，怕连累家人。"
"像我不背《三字经》爸爸罚我站墙角那样吗？"
你笑了："差不多。"
傍晚刘振东回家时，院子里飘着板栗烧鸡的香气。他脱下帮主的外袍，随手挂在门廊的衣架上，循着笑声来到厨房。
你亲自下厨做了饭，虽然全程靠桂姨指导。
只有你和刘振东的时候，你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说刘振东。
窗外，秋虫唧唧，一轮明月高悬，见证着这个夜晚的密语与温情。
刘振东恩威并施。
阿强如蒙大赦，连连磕头："谢帮主开恩！谢帮主开恩！"
刘振东转身回座，目光扫过一众帮众："都听清楚了！山海帮赏罚分明，但也不是不近人情。
当天晚上，山海帮各个堂口就传开了一句话，"当刘振东想杀你的时候，去求施雁卿便可有活路，但如果施雁卿想杀你的话，那么必死无疑。"
这话传到刘振东耳朵里，他哈哈大笑，搂过正在哄昭玥和晏辰睡觉的你："夫人，你现在可是比我还威风了。"
你轻拍着女儿和儿子，嗔怪地瞪他一眼："小声些，刚睡着。"那是，这山海帮可有我的一半。"
刘振东凑近你耳边，低声道："床上我一定好好感谢你。“
你转身戳了戳刘振东的胸口：”不许耍流氓。“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这一家五口的安眠中。远处码头的汽笛声隐约可闻，那是山海帮的地盘，一个由铁血与柔情共同守护的王国。
山海帮总舵的大堂内，青砖地面上投下高窗棂的菱形光斑。刘振东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听着各堂口的汇报。这把交椅由整块紫檀木雕成，扶手处磨得发亮。
你已经舒舒服服地坐在太师椅里，书搁在膝上，旁边放着那壶帮主专属的龙井，阳光透过高窗洒在你身上，仿佛给这位闯入江湖世界的闺秀镀上了一层金边。
当刘振东终于处理完帮务回到大堂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停在门口，你依然坐在他的帮主之位上，但书已经放到一边，取而代之的是帮里的账本。你正聚精会神地翻阅着，时不时用笔在旁边的纸上记几笔，手边还放着半杯已经凉了的茶。
一些亲信也跟着停下，大堂里安静得能听见账页翻动的声音。
刘振东挑眉，故意沉下脸，大步走到堂前："想造反啊？"
你头也不抬，笔下不停："是啊。"并端起茶杯，”这个位置本来就是我的。“
刘振东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轻轻拍了下他："笑什么，你的不就是我的？"你意有所指。
刘振东跟你坐一起搂着你，"让他们知道，山海帮的帮主最听夫人的话。"
我刘振东能有今日，一半功劳是我夫人的。这样的女人，不该敬重么？"
刘振东微醺回家，发现你还在等着他回来，你端来醒酒汤："不是说少喝点吗？"
刘振东接过碗一饮而尽，然后抱住你，将脸埋在她颈间："雁雁，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你推开他，惊讶地问："怎么突然..."
"今天看你坐在帮主位子上的样子..."刘振东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威风凛凛又美得惊人。我在想，要是能再有个像你一样的小女儿..."
你红了脸，轻捶他一下："胡说什么呢。"
但九个月后，刘家真的迎来了第四个孩子，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儿。刘振东抱着这个眉眼酷似你的小婴儿，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而那句"想造反啊"，"是啊"的对话，则成了山海帮上下津津乐道的佳话，也成了刘振东与你之间最私密的玩笑。每当夜深人静，刘振东搂着你回忆这一幕时，总会忍不住亲吻你的额头，感谢命运让这个"造反"的女人成为他生命中最温柔的征服者。
1967年
雨水拍打着刘家老宅的窗棂，初夏的暴雨来得又急又猛。刘振东正教刘望东山海帮各项事务。
是小女儿的哭喊声传来。
"雁雁！"他一把抱起你，手掌贴上你苍白的脸，触感冰凉得吓人。没有犹豫，就往外冲，"备车！去圣玛丽医院！"
暴
雨中的汽车疾驰，车轮碾过积水，溅起一人高的水花。刘振东紧紧抱着你，感受着你微弱的呼吸拂过自己颈侧。望东坐在副驾驶，不停地回头张望，小脸煞白。
"再开快点！"刘振东冲司机吼道，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医院走廊的白炽灯刺得人眼睛发痛。刘振东像头困兽般在急救室外来回踱步，军靴在地砖上敲出凌乱的节奏。望东坐在长椅上，双手紧握成拳，眼睛盯着急救室上方的红灯。
你静静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手背上插着输液针，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你没插针的那只手，贴在脸颊上。
"爸..."望东站在门口，声音发颤，"妈妈会没事的，对吗？"
刘振东转头看向儿子，这个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此刻眼里噙着泪，肩膀微微发抖。他招手让儿子过来，单手搂住他的肩："当然，妈妈可是最坚强的。"
夜深了，在众人劝说下，望东被程恢带回家休息。洪颜也给儿子带了干净衣物和食物，但刘振东什么都不肯吃，只是固执地守在病床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妻子起伏的胸口。
"你去歇会儿，我来守着。"洪颜心疼地拍拍儿子的背。
刘振东摇头，声音沙哑："我得等她醒来。"
凌晨三点，刘望东在山海帮睡不着，起身看到刘振东走到山海帮牌位面前"扑通"跪下，对着排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山海帮列祖列宗在上，弟子刘振东平生不信鬼神，但求你们保佑雁雁平安无事。若能如愿，我愿折寿十年，从此吃斋念佛..."
额头在冰冷的地砖上磕得淤青，他却浑然不觉。位在南洋叱咤风云的山海帮帮主，此刻卑微得像个最虔诚的信徒。
刘望东突然笑了，笑的样子跟刘振东一样。
天蒙蒙亮时，你的睫毛终于颤动了几下。刘振东立刻凑上前，屏住呼吸。
"水..."你微弱地呢喃。
刘振东手忙脚乱地倒水，扶起你的头小心喂她。当施雁卿缓缓睁开眼，对上丈夫通红的双眼时，你虚弱地笑了："我这是...怎么了？"
"你晕倒了，吓死我了..."刘振东的声音哽咽，赶紧叫医生。
全面检查后，医生确认你只是轻微贫血导致的晕厥，各项指标都无大碍。刘振东这才长长舒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
"你看看你，"你虚弱地抬手，抚上刘振东胡子拉碴的脸，"眼睛红得像兔子，多久没睡了？"
洪颜在一旁帮腔："可不是，从昨晚到现在，水米未进，跟个石像似的杵在这儿。"
刘振东握住你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你没事就好。"
"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你皱眉闻了闻，"都有味了。"
在你和母亲的再三催促下，刘振东终于不情愿地离开病房，临走前还千叮咛万嘱咐护士好生照看。
他刚走没多久，你的父亲和哥哥施雁行就匆匆赶到。看到女儿/妹妹没事，两人都松了口气，随即注意到病房里残留的紧张气氛。
"听说振东那小子吓坏了？"施雁行促狭地眨眨眼，"望东说他昨晚抱着你冲出门时，连鞋都穿反了。"
你父亲摇头："堂堂山海帮帮主，遇事这么沉不住气。"
你撇嘴。
望东维护父亲："爸爸最在乎妈妈了！昨晚妈妈晕倒时，他手都在抖..."
你眼眶发热，拉过儿子的手紧紧握住。她看向父兄，声音轻柔却坚定："我很幸福。"
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病床前的玫瑰花上，那是刘振东今早特意让人从家里花园剪来的，你最喜欢的花。
当刘振东匆匆洗漱回来，推开病房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阳光中，你靠坐在床头，微笑着向他伸出手；儿子守在母亲身边，眼中满是崇拜；岳父和大舅子站在窗边，脸上带着善意的笑意；而自己的母亲正细心地为儿媳掖被角。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所谓幸福，不过如此。
"傻站着干什么？"你嗔怪道，"过来让我看看额头。"
刘振东乖乖走到床边，弯腰让你检查他额头的淤青。你轻轻碰了碰伤处，心疼地皱眉："怎么弄的？"
"没事，"刘振东握住你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了亲你的指尖，"小伤。"
施雁行夸张地捂住眼睛："哎哟，我这眼睛！"
众人大笑，施老爷都忍不住摇头莞尔。阳光洒满病房，昨夜的惊惶仿佛一场梦，唯有这份相守的情谊，真实可触。
你出院的那天，南洋下雪了。
你披着白狐毛滚边的斗篷，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睛已经恢复了神采。医生再三叮嘱要静养。
"别受凉。"刘振东手里拿着条厚厚的羊毛围巾，仔细地给你围上，又把你斗篷的帽子戴好，"出院也得穿暖和些。"
你由着丈夫摆弄，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我没事了，别这么紧张。"
"谁说没事？"刘振东皱眉，手指轻轻抚过她眼下还未完全消退的青影。
刘振东突然转向众人，"你们陪孩子们玩，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雪还在下，渐渐积了薄薄一层。刘振东紧紧握着你的手，两人的脚印一深一浅地印在纯白的雪地上。你的羊皮小靴踩出清脆的声响，刘振东的军靴则沉闷有力，两种节奏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冷吗？"刘振东停下脚步，把你的手包在掌心呵气。
你摇摇头，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氤氲："有你牵着，不冷。"
你们走到花园中央的老榕树下，枝桠上积了雪，像开满了梨花。刘振东伸手拂去长椅上的积雪，你坐下，自己却站在她面前不肯坐。
"怎么了？"你仰头看他，雪花落在你的睫毛上，像星星的碎片。
刘振东喉结滚动了几下，突然单膝跪在雪地里，双手捧住你的手。这个姿势让他比坐着的你矮了半头，不得不仰视你，就像仰望他的神明。
"雁雁，"他声音沙哑，"谢谢你。"
你惊讶地睁大眼睛："谢我什么？"
"谢谢你挺过来了。"刘振东的手微微发抖，"那天你晕倒的时候，我...我以为..."他说不下去了，把脸埋进你掌心。
你感到一阵湿热。你轻轻托起丈夫的脸，果然看到那双令南洋闻风丧胆的眼睛里噙着泪。你用拇指拭去那滴泪水，柔声道："傻话，我怎么会丢下你和孩子们？"
刘振东抓住你的手贴在胸口，那里跳得又快又重："这辈子我不能没有你，雁卿。没有你，山海帮、金银财宝、甚至孩子们...对我都没有意义。"
雪落无声。你凝视着这个在外人眼中铁血冷酷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个迷路的孩子。你缓缓起身，将他拉起来，然后扑进他怀里。
刘振东小心翼翼地环住你，既怕弄疼你尚未完全康复的身体，又恨不得把你揉进骨血里。雪花落在两人交缠的发丝上，像撒了一层糖霜。
"咔嚓"。
望东："舅舅说这张照片一定能拿摄影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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