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大院内，容貌殊色的女子趴坐在塌旁，她仰着头，看向榻上老者问道:“祖父，魏绍，是个怎样的人？”眼里是探究，亦有疑惑。
寝室内，苦涩的汤药味无时无刻不在空气里蔓延，钻进鼻腔，让人眉头微皱，女子却面色如常。
老者面容枯瘦，软躺在榻上，语气虚弱无力，听他说话时隐约有被病痛折磨的呻吟声，可谈及魏绍这人以及往事时，又有力气来，他缓缓说:“那要先问问他的祖父了，我初任焉州牧时，举办过一场骊鹿大会。名义上啊，是邀请各方诸侯，来比拼骑射。实际上，我是想结交盟友，我俩一见如故。”
焉州一场宴会，乔魏两家结交，魏劭祖父魏伦以鹿角为见证，以示两家情义。当时的乔圭或许真以心相托，却也有几分犹豫和思量。焉州与巍国结为盟国，此后数年，乔圭在磐邑和辛都之间修通了永安渠，让巍国不再为缺水忧虑，而焉州在巍国支持下，兵强马壮。
直到十四年前，边州派悍将李肃进犯巍国并强取辛都，想要切断这条血脉。魏伦与其子孙在城里苦苦支撑，只为等来乔家支援。乔兵驻留在离辛都三十里的烽火台上，观望辛都战事，乔圭犹豫不决。李肃他们来势汹汹，他若出兵必然损失惨重，为了一个巍国并不值得。可若不出兵，情义上说不过去，定会被世人指摘。正当他犹豫时，孙女小乔扔出一卦，视为吉兆。乔圭见后大喜，顺卦象而为，撤兵回焉州。
辛都因乔圭的背信弃义而失守，彼时魏劭还是个半大孩子，李肃带领军队进城，魏伦和魏家军队拼死抵抗，魏氏子孙魏保——魏绍的哥哥抱着他进了行宫安置好，自己出去独自面对李肃军队。
外面的侍女微弯着腰，走进来行礼禀告:“老爷，南大夫来了。”身后领着位身着蓝色衣衫的清丽女子，她梳着简单单辫子放于胸前，右肩挂着药箱。乔圭点头示意，吩咐侍女下去。
小乔起身上来迎接，她握住女子的双手，因为长年累月的采药制汤，手上早就布满老茧，摸起来让人感到有些粗糙，若不看女子的脸，还以为是七八十的老妪。小乔亲昵地唤她一声:“南雁姐姐”
“蛮蛮”南雁淡淡一笑，轻声回道。
才对着乔圭问安，她今日来是替乔圭诊脉，将药箱放在榻边短几上，手探到乔圭的腕上，小乔站在她们旁边。
乔圭继续道“如今魏劭欲重夺回辛都，李肃想向咱们借兵，蛮蛮，你怎么看？”并没有因为南雁在旁边而刻意避开。
“祖父当初为了避免焉州搅入乱局撤兵，在选一人还是天下人中，是我也难以抉择。如今魏劭已经兵临城下，若我们出兵支援李肃，魏劭未必能赢。如果不出兵，待他攻下辛都，一定会向焉州出兵，攻打磐邑。”小乔对现下的局势看的很清楚，乔圭一叹，蛮蛮不愧为乔家儿女，又不由惋惜，若她是位男子，比起乔家其他儿孙也丝毫不差。
小乔若有所思，看向乔圭，问:“祖父，您打算怎么办？”
“老巍侯有位遗孀，姓徐，颇有远见。”乔圭说出自己心中打算:“我想此时与她议亲，化干戈为玉帛。这是我的第一步计划。”
“祖父，您的第二步是？”
“传闻魏劭在梦中杀人，似与头疾有关，遍寻天下明医，却无一人可医。”
小乔目光转向身边正在写药方的南雁，南雁姐姐师承神医华赛，不仅会治病救人，还有观人面而医心中病的本领。所谓的在梦中杀人，不过是心中有疾不得医的原因。对于联姻，乔家两女，不是她便是长姐大乔。祖父今日对自己说明计划，心里明白道:“祖父想让长姐嫁给魏劭，南雁姐姐作为陪嫁替魏劭治疾来加重筹码，以此保焉州百姓和乔族安宁。”
乔圭艰难颔首，神情添了些无奈，嫁给魏劭无疑是将大乔推向火坑，可若是因此乔魏结盟，可以止息战争，骨肉不分离，一切就是值得。
南雁早就写好药方，迟迟不呈上去，就静等二人聊完，对于乔老爷子让自己作为陪嫁去医治魏劭这事，她并不反感，如今身处乱世，有多少百姓因此颠沛流离，妻离子散。她有一身医术，若替魏劭治病能阻止战事发生，也没有愧对师父的教诲。她想乔老爷子留她在这的本意，也是如此吧。
将手里的药方交给小乔道:“主公病情稍有好转，只是再不能日夜忧思操劳，当以修养为重，我给主公开了几副安神养息的药，早晚各服用一次，很快便能好转。”
“多谢你了，南雁姐姐。”小乔感激，唤来门外侍女，将方子给了侍女又吩咐了几句。
“蛮蛮，今日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乔圭道。
“那祖父你好好休息。”
等小乔离开，屋内只剩下乔圭和南雁两人。乔圭伸出手，南雁走上去扶住他的手臂，他借力从榻上坐起，轻轻喘息几声，才道:“南雁，你是何时来到我府上做客卿的？”
“三年前。当日主公在焉州城外巡视，突发恶疾昏迷不醒，又身处野外回城路远，刚好那时师父和我出门采药遇见了主公。师父医术高明，不一会儿便将主公救治过来。主公感念师父救命之恩，又见师父是闻名远扬的神医华赛，有心招师父为客卿，可师父闲散惯了，便让我跟着您，用他教的医术去造福更多人。”南雁自做了乔府客卿，除了领兵打仗时，她要作为军医要随军出发，平日里则为州中百姓义诊。她这人平生对什么事都只有三分兴趣，但要是扯上医术草药，七分兴趣都要展现出十分来，疑难杂症对她来说是开胃小菜。
“已经三年了啊”乔圭感叹日月如梭，他已从壮年走到暮年，仇人朋友也是相继离世，膝下儿女成群，外头夕阳光辉从窗户外撒了进来，如金粉般落到他的身上，这一刻苍老在他脸上俱现。
他开门见山道:“当年我为了焉州百姓背弃盟约，如今魏劭定会为了报当年之仇而攻打焉州，攻打焉州是小，乔氏一族必然遭祸。身为乔氏掌权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发生。”
“南雁啊，你有你师父悬壶济世的慈悲心，更有他没有的智慧和果敢。若此次议亲成功，大乔，乔氏一族的命运和焉州百姓的未来老夫便交付于你。”
南雁从未想过乔圭会有今日举动，她目光惊讶心缓缓沉下去，对着乔圭弯腰拱手，语气郑重道:“南雁绝不辜负今日主公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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