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月色皎洁，吹起阵阵清风，蜡烛还没燃尽，屋里依然明亮，小乔躺在床上翻转身躯，难以入眠。惊醒了旁边觉浅的南雁，她眨了眨眼，意识有些朦胧，话语中带着鼻音道:“蛮蛮，这么晚，你怎么还不睡啊？”
小乔终于躺平身子，她望着头顶的纱帐发呆，夜里寂静无声，只能听到外面树上蝉鸣。南雁本来觉浅，见她没回应，也清醒了不少，手在被窝里摸索半天，找到小乔的手握住，小乔微惊偏头看向她，原本焦虑的心在此刻安稳些，南雁轻语道:“听说下午时，良厓世子和他叔父来提亲，聘礼单上写的是猞猁却用鼠鼬来以次充好。刘琰虽然训了他叔父几句，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但也并未责怪他的意思。平民百姓之间成婚都讲礼数周全，何况你是州牧的侄女，那刘琰若真的念及你二人小时候的情义，见自己亲人怠慢了你，定然不会让你受此等委屈。”
“南雁姐姐，经过下午的事我已经看清，这份情义或许并不重，于我于他而言。即如此我也没什么好去计较的，我只是在担心长姐。长姐今日一回来就去伯父跟前哭闹，说让伯父收回成命，她不想嫁给魏劭。可伯父是铁了心要用联姻去求和。下午时，长姐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哭。”小乔面带愁容，把心里的担忧一股脑地倒给南雁。
“乔氏一族并不善战，若到时候魏劭真的打来了，焉州是撑不了几日，你祖父才想着用这样的法子来保焉州平安。这一战，总有人要牺牲。不是阿梵，就是焉州的将士和你乔氏的性命。”南雁缓缓道。
小乔眉头紧锁，嘴里嘟囔着:“这乱世，女子为何总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蛮蛮，一切都会过去的。”南雁将手从被中抽了出来，挪到小乔身边，用臂弯将她搂紧，安慰她说:“若阿梵日后真的嫁给魏劭，我会尽我所能护着她。你祖父让我一同陪嫁过去，就是因为魏劭需要我的医术，这也是我的筹码，我会用它去换阿梵一世无忧。”
小乔在南雁怀里像个小猫儿一样，弱弱点头，模样可爱极了。两人正准备入睡，听到隔壁房间有动静，关门的吱呀声，那是大乔的房间。虽然南雁和大乔同岁，但南雁却与小乔更聊得来，自她来了乔府，两人几乎是同吃同睡，一直到现在。
蜡烛过半，彼时是三更半夜，大乔不在屋里睡觉，反而偷摸出去，南雁和小乔起身穿鞋，披上外衣准备出门探个究竟。
大乔穿过走廊，不时观望左右，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身后跟着南雁和小乔，她们来到了寝居的花园。小乔和南雁就近寻了一个躲藏处，能清楚地看到大乔的举动。
花园假石旁，大乔站在那似乎在等什么人，突然一只看着浑然有力的手从背后抱住了大乔，两人依偎起来许久才分离，大乔眼里含着泪水，我见犹怜的模样望着比她高出半个头的俊朗男人道:“我不愿意嫁给魏劭，可我也不能跟你走。比彘，我们就要分离了。”
“魏劭，魏劭...我要跟魏劭打一场，看看能不能阻止这场婚事。”男人也十分痛苦，一只眼在黑夜下发出幽幽绿光，他的心上人要成为别人的妻子，可他只是身份低微的马奴，除了一身的蛮力，没有任何办法阻止这场联姻。
南雁和小乔见男人眼熟，想起白天在焉州河畔与大乔眉目传情的马奴。这马奴原是个孤儿，因为生下来是一只眼是绿眼，夜里莹莹发光，父母觉得诡异便将他扔到乔家马厩边的一个猪圈旁，当时天气寒凉，他却没死反而被圈内的母猪拱进圈里，他靠吃着母猪的奶活了下来，第二日清早有收拾猪圈的下人见到他活着，觉得不可思议，便去禀告了家主，他因此被留了下来，在乔府做了马奴，因此比彘成了他的名字。
大乔上前拥住了他，呜咽着对他说:“你只是一个马奴，如何与他相较。”
两人在花园里难舍难分，大乔依偎在比彘宽厚且温暖的胸膛里，即使寒风沁入他的皮肉，穿着由粗粝麻衣制作成短褂的比彘，依然不觉得冷。
小乔和南雁蹑手蹑脚，小心从花园里退了出去，回去的路上小乔变得心事更重，南雁心里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小乔突然停住脚，握住南雁的手，恳求道:“南雁姐姐，你帮我一个忙吧。”
“蛮蛮，你要做什么？”南雁看着她凝重的表情，出于对她的了解，渐渐明白过来她大逆不道的想法，惊道:“你想帮阿梵私奔！”
小乔连忙上前捂住她的嘴，手指放在自己嘴唇上表示小声点，环视周围一圈后，才放下手来道:“既然这两场婚姻都是掺杂利益的产物。魏劭不能不嫁，刘琰的婚约却有反悔的余地。若我和阿姐都要成婚，只要有一人过得顺心如意便好。她希望是我，所以才会放弃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的机会。”
“我却希望是她。”
南雁道“我明白了。”
两人分头行动，小乔推开了大乔的房门，屋内此刻空无一人，她走进坐到茶几旁，静静等待着。
等过了片刻，吱呀声再次响起，大乔红着眼推开房门，掀起帘帐，看到小乔在自己房里愣住，也还未从悲伤中缓过神来。良久，才开口道:“蛮蛮，你还没睡啊。”
小乔摇头，无奈解释道:“不是晚睡，是早起睡不着。”
大乔苦笑，朝她她走了过来，坐到她身旁，两人如当初一般同塌而语。
她下定决心一般，起身朝梳妆台旁的花纹雕的箱子处走去，将箱子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件制好的嫁衣，将嫁衣取出来放在茶几上，小乔看向她，视线又移到嫁衣上。
她手轻轻抚摸着嫁衣，表情有愁苦有决心，对着小乔道:“年初的时候，我趁着闲暇，和春娘一起，给你绣了这嫁衣。可我与魏劭婚约匆忙，眼看要比你更早离家。不如，你就把这嫁衣让给我吧。”
“那阿姐，你觉得日后嫁给魏劭，你会幸福吗？”小乔突然问道。
大乔摇头，未来如何，她不知道。只是此时心中定是痛苦万分，她没有办法，无措说:“我不知道，可我是乔家女，食焉州百姓粮，用焉州百姓衣，我不能逃避，这也是我的责任。”她靠近扶上小乔柔顺的发丝，眼里不知何时积满眼泪，含泪说:“蛮蛮，只要我们姐妹二人，有一人过得顺心如意便好。”
“是啊，只要我们姐妹二人有一人如愿变好”小乔心中一定，拉起大乔的手就往屋外走，两人穿过小院，一路沿偏僻的地方走，避开巡逻的侍卫，来到后院，南雁和比彘等候多时了。
南雁坐在马车上，比彘背着包袱焦急等待着自己的心上人，他心里有些怕，怕自己的心上人不会来，可他的执拗却让他有等下去的勇气。
远处见两抹纤细身影，他一眼就瞧见了大乔，高兴地向前迈了几步。
“你若是心悦于他，就跟他走吧。”小乔对大乔道。
大乔看了比彘一眼，想走的心思望眼欲穿，可她还是克制住了，摇头拒绝:“我不能走，身为州牧之女，这些是我应该承受的。而且要是我走了，不仅会连累爹爹和母亲，还有你和阿雁。”
“若我想替你嫁给魏劭呢？”
大乔震惊地看向小乔，觉得有些不认识她了，想到魏劭一些秉性残忍，暴虐无度的传闻，不想让她替自己受罪，坚定拒绝道:“不行，蛮蛮”
小乔安抚她说:“若你不走，日后嫁给魏劭这辈子就完了。而且女子这辈子无非就嫁两种人。一种如你，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即可。一种如我，不需要夫君在我镜前描眉，而是权势地位。我从前是喜欢刘世子，可我最近看清，他费非我所图之人，他忌惮魏劭，而看低焉州，怠慢我。既然如此，我就嫁给魏劭，让他良厓王氏为我俯首。”
南雁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跑到她们身边，催促道:“阿梵，别再忧虑了。既然蛮蛮已经替你打算好了，便走吧。你放心，有我在，蛮蛮若真嫁给魏劭也不会吃亏。我在乔老爷子那里的承诺，于蛮蛮依然有效。”
两人轮番相劝，大乔坚定的心动摇起来，她转头望向比彘，眼里逐渐燃起希望的光亮来。大乔走上马车，先开帘子发现车里早就放置好了金银珠宝，南雁一切都为她准备好了，心里一阵感动，坐在车里，小乔和大乔道别，而南雁则是告诫比彘:“你若敢负她，我和蛮蛮必会派人追杀你，要你永不安生。若你真心待她，日后蛮蛮必会想州牧和州牧夫人求情，让你青云直上。”
比彘半跪着，抱拳低头道:“今日多谢女郎们相助，女郎日后若有任何差遣，比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两人是第一次正面谈话，他的声音浑厚有力，让人生出一份安心来，南雁点头，让他快走吧。
小乔和南雁望着马车越走越远，直至不见踪影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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