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夹落在桌面的轻响,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凝固了办公室里所有的声音和动作。肖晚晚张着嘴,那句“哇塞前辈这么厉害”的惊叹卡在喉咙里,变成了无声的抽气。江程脸上的温和笑意冻结,目光从林小雨的照片移到那份《The Silent Network》提案,再缓缓抬起,带着难以置信的沉重望向邓婵星。
而黎晖。
时间在他身上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他整个人像一尊骤然冷却、凝固的石膏像,只有镜片后的瞳孔在剧烈地收缩、扩张,如同风暴前夕被闪电撕裂的天空。那褪色的证件照上女子清澈坚定的眼神,那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娟秀字迹标题,像两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他用六年时间辛苦筑起的堤坝。
“黎晖?”肖晚晚最先察觉到他的异常,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带着困惑和担忧。
这声呼唤像一根引线。
“不……”一声嘶哑的、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音节,破碎地逸出黎晖的嘴唇。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高脚椅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像是被照片烫到一般,猝然移开视线,但那目光却无处安放,最终死死钉在桌面上那份提案的标题上。
“Lin… Xiaoyu…”他喃喃念出这个名字,每个音节都带着沉重的回响,像是在确认一个早已沉入深渊、绝不可能再被打捞起的幻影。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黎晖,你…认识她?”邓婵星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不忍。她预想过他会震惊,但没料到会是如此剧烈的、几乎带着毁灭性的反应。
黎晖没有回答。他像是突然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他猛地抬手,似乎想抓起那个文件夹,手指却在触碰到牛皮纸边缘的瞬间像触电般弹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抑制的、剧烈的颤抖,从他的指尖蔓延到整个手臂,再到肩膀。他用力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咔哒声,惨白的皮肤下血管狰狞地凸起。
“她…在摩根?”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第一次锐利地、带着某种受伤野兽般的质问射向邓婵星,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投诉陈志明…被驳回…然后…白血病?离职?”每一个词都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被他艰难地、带着血腥气地从喉咙里吐出来。
“是的。”邓婵星迎着他痛苦的目光,清晰地回答,“Stevens先生今天告诉我的。他给了这些资料。林小雨前辈…非常勇敢。”
“勇敢?”黎晖突然发出一声短促、凄厉、近乎冷笑的声音,这声音让旁边的肖晚晚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她勇敢到…切断所有联系…一个人…一个人……”他再也说不下去,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巨大的痛苦、被欺骗的愤怒、迟来的悔恨以及那深埋心底从未愈合的悲伤,像失控的洪流在他体内疯狂冲撞。
他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冲到墙边那个放杂物的矮柜旁——那里有一个肖晚晚刚买的、造型别致的陶瓷马克杯,上面印着搞笑的“码农拯救世界”字样。黎晖甚至没有看清那是什么,他需要一个宣泄口,一个能砸碎什么东西的出口!手臂带着全身的力量挥起——
“黎晖!不要!”江程低喝一声,试图阻止。
但晚了。
“砰——哗啦!”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办公室炸响!陶瓷碎片和温热的咖啡液四溅开来,在地板上晕开一片狼藉的深褐色。飞溅的碎片甚至有几粒弹到了肖婵星的脚边。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惊得呆住了。肖晚晚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泪水瞬间涌了上来——那是她最喜欢的杯子。江程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眉头紧锁,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忧虑。邓婵星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意识到,她带回来的真相,远比她想象的更具摧毁力。
砸碎东西似乎耗尽了黎晖仅存的力气,也让他短暂的疯狂冷却下来。他背对着所有人,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急促的喘息声清晰可闻。他看着自己沾着咖啡渍和微小陶瓷碎屑的手,那手还在无法控制地颤抖。几秒钟的死寂后,他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椅子,像一头受伤的困兽,一言不发地冲出了办公室大门,沉重的关门声在空间里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