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风裹着雪粒子拍打着祠堂雕花窗棂,乔妩望着供桌上摇曳的烛火,听着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寂寥的声响。这是她回到乔府的第三日,白日里乔夫人命人送来的嫁衣还搁在厢房,大红色的绸缎刺得她眼疼,仿佛那不是嫁衣,而是一张血盆大口,要将她整个吞噬。
吱呀一声,厚重的木门被推开,冷风卷着雪沫灌了进来。乔父乔母身着素色常服,神情凝重地走了进来。乔父往日挺直的脊梁此刻佝偻如弓,乔夫人眼角的细纹里还沾着未干的泪痕。乔妩垂眸行礼,余光瞥见父亲身后的侍卫抱着个檀木匣子,匣子开合间闪过一抹冷光——那是她在冀州时,乳父教她防身用的柳叶刀样式。
“跪下!”乔父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焦灼。乔妩双膝重重磕在青砖上,刺骨的寒意顺着膝盖往上爬。香炉里的青烟袅袅升起,在烛火的映照下扭曲成诡异的形状,恍惚间竟像是乳母临终前咳在帕子上的血渍。
乔父突然噗通一声跪在蒲团上,浑浊的老泪顺着皱纹滑落:“魏劭兵临城下,指名要娶蛮儿。妩儿,你自小在冀州长大,吃了不少苦,可如今家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他的声音哽咽,伸手想要触碰乔妩的肩膀,却在半空停住,最终无力地垂下。
乔夫人早已泣不成声,绣着金线的帕子湿了大半:“你是长女,流着乔家的血,当为家族分忧。”她颤巍巍地走到供桌前,揭开檀木匣子,淬毒匕首的寒光顿时照亮整个祠堂。“这匕首是专为魏劭准备的,你与蛮儿生得一模一样,只要......”
乔妩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蔓延。她看着母亲精心描绘的眉梢,想起十五年前那个雪夜,乳母将她塞进马车时说的话:“记住,命是自己的。”此刻父母的话语,与当年将她送走时的冷漠如出一辙,所谓“长女的责任”,不过是将她推向更深的深渊。
乔妩魏劭何等人物,岂会轻易被蒙蔽?
乔妩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冀州的冰湖。烛火猛地晃动,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竟显得有些狰狞。乔妩双生克亲的传言,是你们亲手将我推出去的借口,如今又想用这谎言来让魏劭放松警惕?
乔夫人脸色骤变,手中的帕子掉在地上:“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若不是为了家族......”
乔妩为了家族?
乔妩打断她的话,起身逼近父母,眼中燃烧着十五年的怨愤,乔妩那当年为何将我送走?乳母病死时,我跪在雪地里求你们派人来看看,得到的却是一封写着‘勿念’的信!如今魏劭威胁到蛮儿,便想起我这个被抛弃的女儿了?
乔父猛地咳嗽起来,苍老的声音里带着恼羞成怒:“放肆!你怎能如此与父母说话!”
乔妩望着父亲涨红的脸,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乔妩父亲,您说魏劭指名要娶蛮儿,可我在冀州时,就听说魏劭最恨被人欺骗。若他发现新娘是替身,乔家当真能逃过一劫?
她伸手握住淬毒匕首,刀刃贴着掌心,刺痛让她清醒,乔妩不过是拿我当弃子罢了。
祠堂陷入死寂,唯有寒风在梁间呼啸。乔夫人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那可如何是好......”乔父盯着乔妩手中的匕首,许久才开口:“妩儿,你自幼聪慧,定有法子。只要能保住乔家,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乔妩低头看着匕首上的暗纹,那是乳父亲手刻的狼头,象征着在冀州荒野求生的勇气。她忽然想起魏劭的传闻,那个被称为“狼主”的男人,眼神比这匕首还要锋利。指尖抚过狼头,一个念头在心底成型。
乔妩我可以替蛮儿出嫁。
乔妩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乔妩但我要乔家从此不再干涉我的生活,还要暗中助我掌控魏府的情报。
她抬眸,目光扫过父母震惊的脸,乔妩否则,我不介意让魏劭知道,乔家是如何狠心抛弃自己的嫡长女。
乔父乔母对视一眼,最终无奈点头。乔妩将匕首收入怀中,转身时,瞥见供桌上自己幼时的牌位——上面写着“先长女乔妩之灵位”。原来在父母心中,她早就是个死人了。
踏出祠堂的那一刻,雪下得更大了。乔妩仰头望着漫天飞雪,任由雪花落在脸上。乳母说过,雪再大,总会有停的时候。而她的复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