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北疆的寒风裹着砂砾撞在牛皮帐篷上，发出呜咽般的嘶吼。乔妩握着药杵的手顿了顿，青铜臼里的金疮药粉扬起细微的尘雾，混着艾草与当归的气息在帐中弥漫。忽听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她心头一紧，手中药杵“当啷”磕在臼沿。

“宋将军！”亲卫的惊呼撕破夜色。乔妩掀帘而出，正撞见浑身浴血的宋毅被架着跌进营地。月光下，他胸前铠甲被箭矢贯穿，殷红的血顺着青铜纹路蜿蜒，在雪地上洇出狰狞的花。

乔妩取火盆、烈酒！

乔妩扯开裙摆撕下布条，指尖擦过宋毅染血的甲胄时，触感冰凉得让她心惊。记忆突然闪回冀州雪原，乳母临终前也是这般体温渐失，她猛地咬住舌尖，将泛上眼眶的酸涩逼回心底。

火盆燃起的瞬间，乔妩看清箭簇上凝结的黑锈。乔妩淬了毒。

她蹙眉将酒壶凑近宋毅唇边，乔妩忍着点。

话音未落，滚烫的烈酒已顺着伤口浇下。宋毅闷哼一声，指节攥得帐中立柱咯咯作响，青筋暴起的脖颈间，冷汗混着血珠滚落。

当银簪挑出带毒的碎肉时，乔妩的睫毛上已凝着细密的汗珠。她屏息将冀州带来的金疮药敷上，暗褐色的药粉接触伤口的刹那，竟泛起淡金色的微光。“这是...冀州秘药？”宋毅挣扎着抬头，苍白的脸上泛起惊讶。

乔妩在冀州，伤口感染便会死。

乔妩用绷带缠绕的动作顿了顿，乔妩所以不得不学。

她垂眸专注打结，却没看见帐外阴影里，魏劭握着剑柄的手骤然收紧。北疆的风卷着雪粒扑在他披风上，而他望着帐中那个单薄的身影，突然想起昨夜三更，她独自在军械库磨箭的模样——月光透过窗棂，将她反复擦拭箭头的动作拉得很长，很长。

三日后，宋毅倚着帐中立柱抱拳：“夫人医术，堪比军中神医。”他掀开衣襟，新生的淡粉色疤痕蜿蜒如蛇，却不见丝毫溃烂迹象。乔妩将新熬的药汁递过去，目光扫过他腰间未拆封的北疆伤药乔妩北疆草药性烈，你的体质受不住。

这话如羽毛般轻飘飘落进帐外魏劭耳中。他握着狼毫的手悬在羊皮地图上方，墨迹在宣纸上晕染成墨团。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已是丑时三刻，而她的帐篷里，烛火仍固执地亮着。

推开帐门的瞬间，药香与墨香扑面而来。乔妩跪坐在毡毯上整理药箱，月光勾勒出她低垂的眉眼，素色中衣的袖口沾着药渍，像是经年累月洗不净的伤痕。当她指尖抚过陶罐上“冀州”二字时，魏劭突然想起初遇那日——她缩在马车角落，怀里死死抱着这个药箱，指甲缝里还沾着逃亡时的泥垢。

乔妩在冀州，活着就是场厮杀。

她的声音惊破寂静，手中捣药的动作未停，乔妩乳母教我辨草药时说，救人的药，也能杀人。

陶罐磕在木案上的脆响惊飞了帐外夜枭，魏劭望着她鬓角滑落的碎发，忽然读懂那些深夜磨箭的执着——原来所有看似冷漠的防备，不过是刻进骨髓的生存本能。

北疆的雪不知何时又落起来，扑簌簌打在牛皮帐篷上。乔妩起身关窗的刹那，魏劭伸手按住她冰凉的指尖。她惊觉他掌心的温度，抬头撞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魏劭往后不必再...

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深处发出，魏劭我帐中，是你的容身之处。

窗外风雪呼啸，而帐内的药香渐渐漫过所有凛冽。乔妩望着他染着墨渍的指尖，突然想起冀州破庙中，乳母为她包扎伤口的场景。原来命运兜兜转转，终于在这北疆的寒夜里，让两个满身伤痕的人，握住了彼此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