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劭握着狼毫的手顿了顿,案头的烛泪已经凝结成蜿蜒的蜡山。更鼓敲过五下,窗外的风雪愈发肆虐,他起身推开窗,凛冽寒风裹挟着雪粒扑面而来,恍惚间似乎听见了熟悉的马蹄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备用的玉佩,这是第三块了——他总记得乔妩脖颈间那块,是如何在逃亡时被扯断的。
门扉突然被撞开,裹挟着满室寒气。乔妩跌跌撞撞冲进来,斗篷上的雪簌簌掉落,发梢结着冰碴,睫毛上也凝着细小的霜花。她的外袍被箭矢划破数道口子,渗着暗红血渍,脚步却还朝着他踉跄而来。
魏劭伤着没有?
魏劭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将人稳稳接住。触到她冰冷的指尖时,心口猛地一抽。他伸手要探她后颈的旧伤,却被乔妩用力推开。
她直直跪在青砖地上,膝盖撞出闷响乔妩求你放蛮儿出城!
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眼中满是惊惶与决绝。发丝垂落遮住半张脸,露出的眼尾还泛着在雪地里策马狂奔的血丝。
魏劭愣住,握着她肩膀的手微微收紧。烛火在她发间跳跃,映得那张苍白的脸忽明忽暗。记忆突然翻涌——三年前初见,她也是这般倔强地跪在他面前,求他收留被乔家追杀的流民。那时她的眼神,和此刻如出一辙。
魏劭你以为我会怪你?
他突然轻笑出声,声音却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指尖轻轻拂过她冻得发红的脸颊,掠过嘴角被风雪皲裂的伤口,最后停在她耳畔那道新鲜的擦伤上。那里还沾着未干的血迹,混着雪水凝成暗红的痂。
乔妩怔怔望着他,睫毛上的霜花簌簌掉落。她看见魏劭眼中映着自己狼狈的模样,却没有分毫责备。他弯腰将她扶起的动作极轻,仿佛怕弄疼她身上的伤口,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中衣传来,暖得她眼眶发烫。
魏劭我早安排了暗卫在城郊接应。
魏劭替她拢紧散开的衣襟,从袖中取出暖炉塞进她手里,魏劭寅时三刻,她的马车已经过了幽州地界。
见她仍是不信,又取出暗卫传来的密信,展开时墨迹未干,末尾画着她与乔蛮约定的平安符号。
乔妩突然想起,昨夜她借口整理行囊,将乔蛮的藏身之处故意说给魏劭房中的丫鬟听。那时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布置,甚至替她瞒过了前来搜查的乔家家丁。原来从一开始,他就看穿了她要用自己引开追兵的计划,却任由她在风雪里冒险,还默默在暗处周全。
乔妩为什么?
她攥着暖炉,喉咙发紧。暖炉的温度透过掌心传遍全身,却不及魏劭此刻的眼神炽热。
魏劭因为你是乔妩。
他的拇指轻轻擦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声音低沉得像是承诺,魏劭你的倔强,你的不安,你的每一步算计......我都愿意陪你走。
窗外风雪呼啸,屋内却静谧得只听见彼此交错的呼吸声。乔妩这才明白,这份明知她满身锋芒却依然纵容的心意,远比任何山盟海誓都要珍贵。
魏劭解下披风将她裹住,连带人一起拥进怀里。隔着衣料,乔妩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沉稳得让人心安。她终于放下紧绷的神经,靠在他肩头,感受着这份迟来的温暖。此刻的风雪再大,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