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裹挟着细雪,如银针般刮擦着别苑的雕花窗棂。乔妩蜷缩在檀木椅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棂边缘被风雪侵蚀的裂痕。窗外的积雪已堆积了三尺厚,将整座别苑裹成一座晶莹的牢笼,唯有檐角铜铃偶尔被风掀起,发出寂寥的叮咚声,混着远处传来的阵阵练兵声,更显清冷。
自那日城楼对峙后,魏劭便将她安置在此。起初她也曾愤怒、反抗,拍打着紧闭的朱漆大门,质问守卫自己何时能离开。可回应她的,只有沉默。渐渐的,她不再徒劳挣扎,只是每日倚在窗边,看着院中的积雪从蓬松变得紧实,又在暖阳下缓慢融化,汇成细流蜿蜒在青石板间。
这日午后,别苑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乔妩贴在雕花木门上,听见护卫压低声音向宋毅禀报:“乔家联合刘家二十万大军已至魏郡百里外,我军……仅有八万精兵。”她的指尖骤然掐进掌心,雕花木门的纹路硌得生疼。屏风另一侧,魏劭翻动竹简的声音突然停了,许久才传来一声压抑的叹息:“传令下去,清点粮仓,明日寅时三刻……”话音未落便被剧烈的咳嗽打断,那声音像把生锈的刀,刮得乔妩眼眶发酸。
夜幕降临时,别苑守卫换防的梆子声惊起寒鸦。乔妩握着铜灯,赤足踩在冰凉的青砖上,指尖微微发抖地推开虚掩的窗棂。北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她咬着牙翻出围墙,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议事厅方向走去。月光下,魏郡城墙的轮廓像道随时会崩塌的剪影,让她心头泛起阵阵寒意。
议事厅的烛火在风雪中明明灭灭。乔妩屏住呼吸,透过半开的窗缝望去——魏劭斜倚在虎皮椅上,玄色披风滑落肩头,露出沾满草屑的铠甲。案头摊开的兵书被风吹得簌簌作响,他的右手仍死死攥着竹简,指节泛白,眉峰紧蹙如被骤雨压弯的墨竹。连日的操劳在他脸上刻下深深的倦意,眼下乌青浓重得像是化不开的墨,胡茬也不知多久没刮,在烛光下泛着青灰。
乔妩轻轻推开房门,铜灯的光晕落在魏劭脸上。他睫毛轻颤,却未醒来,喉间溢出一声含糊的呓语,像是在喊她的名字。她忽然想起初见时,这个男人浑身浴血却眼神如鹰,那时她恨他、想杀他;可此刻,看着他疲惫的睡颜,心口却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指尖颤抖着抚过他眼下的乌青,触感粗粝得让人心酸,温热的泪水突然砸在他冰凉的铠甲上。
乔妩你说过魏郡的城墙坚不可摧……
她哽咽着将披风重新为他披上,乔妩可二十万大军……
话音未落,魏劭突然扣住她的手腕,沙哑的声音惊得她浑身一颤魏劭怎么出来的?
他猛地坐直,却因起身太急撞翻了案上的茶盏,青瓷碎裂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乔妩望着他瞬间绷紧的脊背,看着他强撑着清醒去捡竹简的模样,突然扑进他怀里乔妩魏劭,我害怕……
滚烫的泪浸湿他的衣襟,乔妩怕你像三年前守流民那样,把自己逼到绝境。
魏劭僵了一瞬,随后将她狠狠搂进怀中。他的下巴抵着她发顶,呼吸灼热却带着颤意魏劭不会。
他的手掌覆在她后颈,一下又一下地轻拍,像哄孩子般呢喃,魏劭我答应过你,要带你看遍天下……
窗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乔妩望着魏劭重新抖擞精神走向校场的背影。他铠甲上的霜花在朝阳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恍惚间,她仿佛又看见那个在城楼说“魏郡的城墙,从来不是用来送人的”的男人。原来命运早已将他们的命途缠绕,从她放下杀意的那刻起,他便成了她生命里最温暖的光,而她,也终于读懂了他藏在强硬背后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