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出城区时，晨雾还没散尽。宋知奕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掠过的田埂和竹林，空气里飘着湿润的草木香，和市区的喧嚣截然不同。

“困就再睡会儿，到了我叫你。”谢慕言调低了车载音乐的音量，顺手把搭在后排的薄毯拿过来，盖在他腿上。

“不困。”宋知奕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车窗上的雾汽，画出歪歪扭扭的线条，“这地方挺偏的，你怎么找到的？”

“之前看旅游攻略看到的，评价说私密性很好。”谢慕言转动方向盘，车子拐进一条蜿蜒的山路，“适合放松。”

宋知奕“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心里却有点异样的期待。他和谢慕言似乎很久没有这样纯粹相处的时间了，要么是他忙着案子，要么是谢慕言泡在律所，连一起吃顿饭都得掐着时间。

山路尽头藏着栋白墙黑瓦的小楼，院子里种着几棵桂花树，枝桠探过木篱笆，沾着晨露的叶子亮晶晶的。老板娘是个和善的中年女人，笑着迎出来：“是谢先生吧？预订的温泉套房给您留着呢，这边请。”

房间在二楼，推开阳台门就能看到后山的竹林。室内是日式榻榻米风格，角落里摆着个矮桌，窗边放着个小小的炭炉，旁边堆着几块木炭。最显眼的是房间自带的温泉池，用青石砌成，水面泛着淡淡的热气，飘着几片樱花花瓣。

“还挺像回事的。”宋知奕走到池边，伸手试了试水温，不烫不凉正好，“你提前准备的？”

“嗯，让老板娘早上刚换的水。”谢慕言放下行李，从包里拿出件宽松的浴袍递给他，“先泡会儿？解解乏。”

宋知奕看着那件米白色的浴袍，忽然想起上次腰疼时被谢慕言照顾的样子，耳尖有点热：“你先泡吧，我去阳台透透气。”

他逃也似的走到阳台，靠在栏杆上往下看。院子里的桂花树被风一吹，落下几朵细碎的小花，老板娘正在晾衣服，木架上挂着蓝白条纹的床单，在风里轻轻摇晃，像极了小时候外婆家的院子。

身后传来脚步声，谢慕言也走到了阳台，身上带着刚沐浴过的水汽，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少了平日的严谨，多了几分随性。

“怎么不泡？”他递给宋知奕一瓶冰镇的酸梅汤，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

“等会儿再泡。”宋知奕接过来喝了口，酸甜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点莫名的燥热，“你这大律师，居然也会信旅游攻略？不怕被坑？”

“看评论区的照片，觉得你会喜欢。”谢慕言靠在他身边，目光落在远处的竹林上，“你以前总说，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不用想案子，不用看卷宗。”

宋知奕的心轻轻一颤。他确实说过这话，是去年冬天处理一个棘手的案子时，累得在办公室沙发上睡着了，梦里好像跟谢慕言抱怨过一句，没想到他真的记在了心上。

“谢慕言，”他转过头，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侧脸，“你是不是……把我说的每句话都记着？”

谢慕言也转头看他，眼底的笑意像浸了水的棉花，软乎乎的：“重要的话，都记着。”

比如大学时宋知奕说想当警察，护一方安稳；比如刚工作时他说胃不好，吃不了太辣；比如上次争吵后他说“我脾气不太好”……这些话像种子，落在谢慕言心里，悄悄发了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宋知奕没再说话，只是仰头又喝了口酸梅汤，冰凉的液体却没压下心里的热。他忽然觉得，来这趟真是来对了。

中午老板娘做了几个家常菜，清蒸鱼、炒时蔬，还有一碗鲜笋汤，都是就地取材，带着山野的清新。宋知奕吃得格外香，连米饭都多吃了半碗。

下午两人没出门，就在房间里待着。谢慕言拿出带来的棋盘，教宋知奕下围棋。宋知奕是个急性子，总想着快点吃对方的子，结果屡屡被谢慕言“将军”，气得直拍桌子。

“哼！”他看着自己几乎被吃光的棋子，瞪了谢慕言一眼。

“是你太急了。”谢慕言笑着帮他复盘，指尖点在棋盘上，“围棋讲究布局，得沉得住气。”

宋知奕哼了一声，却还是凑近了些，听他讲解。阳光透过纸窗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暖融融的。谢慕言的指尖偶尔会碰到他的手，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傍晚时分，谢慕言生了炭炉，煮了壶清酒。两人坐在矮桌旁，就着老板娘送的腌萝卜，慢慢喝着。酒液清冽，带着点淡淡的米香，入喉不烈，却后劲十足。

“还记得大学时第一次喝酒吗？”宋知奕喝得有点上头，脸颊泛着红，“你把我灌醉了，趁我睡着，在我脸上画了只猫。”

谢慕言低笑：“你醒了追着我打了三条街。”

“谁让你幼稚。”宋知奕撇撇嘴，又喝了口酒，“不过……后来你替我挡了那瓶酒，我就不气了。”

他说的是大三那年，他抓小偷时被对方同伙报复，眼看玻璃瓶就要砸过来，是谢慕言扑过来替他挡了一下。

谢慕言轻声道：“那时候就想着，不能让你有事。”

宋知奕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酸酸涩涩的，又有点软。他放下酒杯，忽然凑过去，在谢慕言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带着清酒的微醺，和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谢慕言愣了一下，随即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竹林里传来虫鸣，炭炉上的酒壶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空气里弥漫着酒气和暧昧的因子。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额头抵着额头。宋知奕的心跳得飞快，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去泡温泉吧。”谢慕言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点压抑的喑哑。

宋知奕点点头，不敢看他，转身快步走向温泉池。

温热的泉水漫过胸口，驱散了酒意，却没浇灭心里的火。宋知奕靠在池壁上，看着谢慕言也走进来，水花轻轻荡漾，映着他清晰的轮廓。

谢慕言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揽住他的腰，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阿奕，”他低头，在宋知奕耳边轻声说，“我等这一天，等了好多年。”

宋知奕闭上眼，任由自己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温泉的热气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过去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

他想说“我也是”，却被谢慕言的吻堵在了喉咙里。

月光透过竹林洒下来，落在温泉池的水面上，碎成一片晃动的银辉。远处的山影沉默，近处的虫鸣低吟，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慢了脚步，只剩下彼此温热的呼吸，和心照不宣的情意。

宋知奕想，就这样吧。就这样赖在他怀里，不用想明天的案子，不用管后天的工作，只做一个被他疼着、爱着的普通爱人。

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