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花案4

审讯室的灯亮得刺眼，李雪坐在椅子上，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宋知奕把那张母子合照推到她面前，照片上的小男孩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手里攥着一朵刚摘的白山茶。

“他叫陈念，对吗？”宋知奕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三年前‘山茶花案’发生时，他五岁，正好在案发现场附近的幼儿园上学。”

李雪的眼泪瞬间决堤，双手死死捂住脸，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像被掐住脖子的困兽。

“是他，对不对？”宋知奕盯着她，“三年前是他，这次也是他。”

这句话像把刀，彻底剖开了李雪紧绷的神经。她猛地抬起头，眼睛红得吓人，混合着泪水和绝望：“不是他的错！是那些女人先欺负我的！是她们说我是狐狸精，说念念是野种！”

她的声音尖利刺耳，在密闭的审讯室里回荡：“三年前那个女人，她在幼儿园门口指着念念骂，说他没爸爸教！念念只是想让她闭嘴，他还那么小，根本不知道会死人……”

“这次呢？”宋知奕的指尖冰凉，“周曼又做了什么？”

“周曼发现了我们的事，冲到店里打我，还说要把念念的身世捅出去，让他在学校抬不起头！”李雪的情绪彻底失控，拍着桌子哭喊，“她活该！是她自找的！念念只是推了她一把，谁知道她会撞到石头上……”

“所以你们就伪造了勒痕，让陈志宇顶罪？”宋知奕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们知不知道，这是在毁了他！”

“我们不能让念念坐牢！他还是个孩子啊！”李雪瘫回椅子上，泪流满面，“志宇说，他是爸爸，该护着孩子……他说等风头过了，我们带念念走，永远不回来……”

宋知奕走出审讯室，胸口像堵着块巨石，闷得喘不过气。走廊的灯光惨白，映着他眼底的疲惫和沉重。小林站在外面，手里捏着份报告，脸色复杂：“宋队，陈念的心理评估报告出来了……医生说他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可能和长期生活在单亲环境、被人指指点点有关。”

宋知奕点点头，没说话。他想起刚才在监控里看到的画面——陈念站在花店角落，手里把玩着一条米白色丝巾，眼神冷漠地看着李雪收拾行李，完全不像个八岁孩子该有的样子。

恶的种子，往往是在偏见和伤害里慢慢发的芽。可再无辜的理由，也不能成为伤害他人的借口。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谢慕言发来的消息：【忙完了吗？我在你单位对面的咖啡馆等你。】

宋知奕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回复：【马上来。】

推开咖啡馆的门，暖黄的灯光和咖啡香扑面而来。谢慕言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杯冷掉的拿铁，手里翻着一本旧书，听到动静抬头看他，眼底的担忧瞬间漫了出来。

“脸色怎么这么差？”他起身迎过来，伸手想碰宋知奕的脸，却被躲开了。

宋知奕的指尖还残留着审讯室的寒意，他怕这冰冷会传到谢慕言身上。他拉开椅子坐下，把脸埋在掌心，声音沙哑：“谢慕言，我有点累。”

谢慕言没追问，只是叫服务员热了杯牛奶，放在他面前：“先喝点热的。”

温热的牛奶滑过喉咙，却暖不透心底的寒意。宋知奕抬起头，看着谢慕言温和的侧脸，忽然想把所有残酷的细节都告诉他，又怕那些黑暗会弄脏他眼里的光。

“案子……有点棘手。”他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是含糊地带过，“可能还要忙一阵子。”

“我等你。”谢慕言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不管多晚，我都在。”

宋知奕看着他，忽然想起大学时，他因为第一次出任务搞砸了，躲在训练馆角落哭，是谢慕言找到他，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递给他一瓶水，陪着他坐了一整夜。

这么多年，他好像一直都在。在他迷茫的时候，在他疲惫的时候，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总能找到这个温暖的港湾。

“谢慕言，”宋知奕的声音有点哽咽，“如果……如果有个孩子犯了错，明明知道他是错的，可看着他那双眼睛，还是会觉得心疼，怎么办？”

谢慕言沉默了几秒，认真地看着他：“法律有尺度，人心有温度。你要做的，是找到那个平衡点。既不能让受害者蒙冤，也不能让犯错的人被彻底推向深渊。”他顿了顿，补充道，“但首先，你要保护好自己。别让那些黑暗，住进你的心里。”

宋知奕的心忽然被这句话戳中了。是啊，他见过太多罪恶，可正因为如此，才更要守住心里的光。

他反手握紧谢慕言的手，掌心相贴的温度驱散了不少寒意：“嗯，我知道了。”

离开咖啡馆时，天快亮了。晨雾弥漫在街道上，把路灯的光晕晕成一片模糊的暖黄。谢慕言送他到警队门口，忽然伸手抱住他，下巴抵在他发顶：“别硬扛，有事跟我说。”

“好。”宋知奕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回到办公室，宋知奕重新翻开卷宗。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陈念”的名字上，他忽然想起谢慕言说的“平衡点”。

他拿起笔，在报告上写下：建议对陈念进行心理干预，由监护人承担全部民事赔偿，陈志宇与李雪因包庇罪、伪造证据罪提起公诉。

或许这不是最完美的结果，却已是此刻能找到的、兼顾法理与人性的答案。

做完这一切，宋知奕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心里忽然轻松了许多。他拿出手机，给谢慕言发了条消息：【忙完了，等我回家。】

很快收到回复，只有两个字：【等你。】

宋知奕笑了笑，起身收拾东西。走廊里传来同事们忙碌的脚步声，新的一天开始了，还有很多案子等着他去查，很多真相等着他去揭开。

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知道，无论前路有多黑暗，总会有个人在终点等他，为他点亮一盏灯，温暖他所有的疲惫和寒凉。

就像此刻，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他手腕上的平安符上，红绳闪着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