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的高考志愿表被教务处的玻璃压出一道折痕。
许昭站在走廊拐角,看见陈主任的手指在那张纸上反复敲打。阳光透过百叶窗,将两人的影子切割成碎片。程野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听诊器的银光——那是他最近总随身带着的,像某种无声的宣战。
"你确定要放弃保送资格?"陈主任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就为了..."
"临床医学,八年制。"程野的笔尖戳破纸张,"我父亲是这么写的。"
许昭的助听器捕捉到远处篮球落地的声响,砰、砰、砰,像某种倒计时。
录取通知书寄到的那天,程野在厨房煎坏了三个鸡蛋。
油星溅到北大医学院的信封上,烫金校徽沾了油渍,反而显得更加真实。许昭用筷子尖挑开蛋壳的焦黑部分,露出里面半凝固的蛋黄。
"你爸的书,"程野突然说,"我打包好了。"
纸箱堆在玄关,最上面是那本《耳显微外科图谱》,书脊已经开裂。许昭的指尖划过泛黄的页码,在某张内耳结构图停留——程野用红笔圈出了毛细胞损伤的部分,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箭头:【可修复】。
窗外的蝉鸣突然尖锐起来。程野的手背上还留着输液后的淤青,在阳光下泛着紫。
暴雨来得毫无预兆。
他们被困在二手书店的医学专区,雨水从屋檐成串砸下。程野蹲在角落,手指抚过一本《临床听力学》的扉页——那里有他父亲二十年前的签名。
"北大新增了心理评估。"许昭突然说,"我们可以..."
收音机里的新闻突然中断,插播暴雨红色预警。程野的指甲陷进掌心,在陈旧的书页上留下半月形的痕迹。许昭把书抽走,换上一本《世界咖啡地图》,"先去喝这个。"
雨声吞没了后半句话。程野的嘴唇动了动,许昭的助听器只接收到模糊的震动。
深夜的便利店亮得刺眼。
程野把维生素片倒在收银台上,塑料瓶滚到许昭手边。许昭的镜头对准他手腕上的住院带痕迹——已经褪成淡棕色,像某种神秘的符文。
"明天去复诊。"程野突然说,"你陪我。"
冰柜的嗡鸣声中,许昭看见他无名指上那道疤——除夕夜被硬币划破的,现在变成了一道白色的线。自动门开启时带进潮湿的风,吹散了收银台边的塑料袋。
程野的手突然覆上来,医用胶布的粗糙触感磨过许昭掌心的茧。
"如果..."
便利店的灯光突然闪烁起来。许昭的助听器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离家的前一晚,程野在行李箱底层发现了父亲的听诊器。
橡胶管已经老化,金属头却擦得锃亮。他戴上听了听自己的心跳,节奏平稳有力。许昭的相机摆在床头,指示灯一闪一闪,像某种温柔的呼吸。
凌晨三点,程野惊醒时发现许昭站在窗前。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床脚。
"睡不着?"程野的声音带着睡意。
许昭转过身,右耳的助听器闪着微弱的蓝光。他举起相机,快门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在想,"他说,"到了北京,我们养只猫吧。"
程野的梦境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他看见许昭抱着橘猫坐在飘窗上,阳光透过猫耳朵,照出淡粉色的血管。
开往北方的列车上,程野靠着许昭的肩膀浅眠。
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麦田,电线杆,红色屋顶的小学校。许昭的相机搁在膝头,镜头盖开了又关。
程野的呼吸渐渐平稳。他的左手搭在许昭的背包上,无名指那道疤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背包侧袋里,两枚硬币随着列车晃动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许昭调了调助听器的音量,把程野的呼吸声放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