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风像砂纸般粗糙。
程野站在宿舍楼下,看着搬家公司的工人把纸箱一个个卸下来。许昭的镜头对准他发红的耳尖——那里已经脱了一层皮,被北方的干燥气候折磨得不像样子。
"医学部在东校区。"程野踢了踢脚边的箱子,"骑车要二十分钟。"
许昭调整着新助听器的降噪模式,把呼啸的风声过滤成温和的白噪音。取景框里,程野的眉头皱得很紧,正在研究那张皱巴巴的校园地图。
"先去买加湿器。"许昭按下快门,"还有护手霜。"
程野突然抬头,阳光穿过他手中的地图,在脸上投下纵横交错的阴影:"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听什么?"
许昭的耳尖动了动。
"暖气片的响声。"程野把地图揉成一团,"南方没有的那种。"
宿舍比想象中更小。
两张单人床中间只隔着一臂的距离,书桌并排摆在窗下。程野的白大褂挂在门后,许昭的相机包搁在床头,像某种微妙的平衡。
许昭蹲在地上拆箱子,突然摸到一个硬物——那本《耳显微外科图谱》,扉页夹着张便签:【附属医院预约成功,周四下午三点】。
"你什么时候..."
"开学前一周。"程野正在往墙上贴课程表,"我发了三十封邮件。"
窗外传来新生的笑闹声。许昭的助听器捕捉到远处篮球落地的声响,砰、砰、砰,和高中时一模一样。
十月的银杏叶落满校园。
程野的白大褂下摆沾着解剖实验室的福尔马林味道,许昭的镜头却只对准他发间那枚金黄的叶子。
"今天看到内耳模型了。"程野突然转身,手术刀般精准地抓住许昭的手腕,"毛细胞比想象中更脆弱。"
他的指尖冰凉,带着橡胶手套的涩感。许昭的助听器接收到两人交叠的脉搏声,一个快,一个更快。
"周四别忘了。"程野松开手,叶子从他发间滑落,"我借了实验室的钥匙。"
许昭的相机垂在胸前,取景框里只剩下满地金黄的碎片。
医院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
程野的白大褂混在一群医生中间,几乎以假乱真。许昭坐在诊室外的长椅上,看着他把听诊器挂在脖子上,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
"许昭?"护士推开门,"听力测试这边请。"
程野的笔在病历本上停顿了一下。许昭看见他写下【右耳感音神经性聋,65分贝】,然后用力描粗了最后一个数字。
仪器发出单调的提示音。在绝对的寂静中,许昭突然想起高三那年的体检——程野挡在门口,背对着他念《残疾人保障法》的样子。
"有进步。"医生指着波形图,"尤其是高频区。"
程野的睫毛颤了颤,在病历上画了个小小的星号。
深夜的实验室亮如白昼。
程野的解剖图铺了满桌,许昭的相机搁在显微镜旁边。窗外开始下雨,水珠顺着玻璃滑下,将城市的灯光扭曲成斑斓的色块。
"我找到一篇论文。"程野突然说,"关于毛细胞再生的。"
他的指尖点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英文,眼底映着显示器的蓝光。许昭的助听器接收到雨声、键盘声和程野急促的呼吸,像一首不协调的三重奏。
"至少五年。"程野转过椅子,"你愿意等吗?"
许昭的镜头对准他发红的耳尖——那里还脱着皮,像某种未愈的伤。
"等什么?"
程野的膝盖撞上他的,实验室的白炽灯在头顶嗡嗡作响:"等我治好你。"
雨声突然变大。许昭的助听器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