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法庭

诊疗室的坍缩并未带来死亡，而是将我抛入更深的认知深渊。当碎石尘埃落定，我发现自己跪在一片由父亲手写体构成的镜面迷宫中——那些墨迹是他申诉书里被划掉的“权钱交易”证据，此刻正顺着我的膝盖爬行，在皮肤上灼烧出相同的字迹。

“欢迎来到记忆子宫。”

K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他的怀表链在虚空中垂落，表盖内侧的鸢尾花纹突然伸出机械触须，刺入我的太阳穴。剧痛中，我看见父亲临终前的监控画面：他跪在密室中央，脊椎被七根神经导管贯穿，导管另一端连接着七个玻璃舱，舱内漂浮着与K容貌相同的克隆体。

“你父亲是初代守秘人。”L的骨戒尺从镜面中生长而出，刺穿我的手掌钉在地面，“而你，是他精心培育的终极祭品。”

镜面突然裂开，露出下方沸腾的水银池。池中浮现出无数个“我”：有穿着检察官制服在法庭上嘶吼的，有蜷缩在诊疗室角落啃食自己指甲的，还有正在为父亲注射蓝色液体的。所有“我”的锁骨下方都闪烁着金色芯片，而芯片的纹路正在向池底延伸，最终汇聚成荆棘王冠的形状。

“选择吧。”K的机械触须将我的头按向水面，“是成为新的守秘人，还是让所有真相随你沉沦？”

我反手握住L的戒尺，将刃口转向自己的喉咙。鲜血滴入水银池的瞬间，所有镜像“我”同时发出尖叫，她们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下方与父亲相同的神经接口。

“原来你们都是我的克隆体。”我舔舐着戒尺上的血迹，瞳孔泛起与K相同的灰蓝色，“或者说，我是你们失败的试验品。”

诊疗室残骸突然重组为法庭场景，陪审团席上坐着十七个不同年龄的“我”。法官席空无一人，只有一把插着匕首的荆棘王座。K和L分别站在原告席与辩护席，他们的西装内衬渗出银色液体——与父亲葬礼棺材里流出的物质相同。

“现在开庭。”我的声音在法庭中回荡，每个字都化作燃烧的荆棘，“审判对象：E-217号契约。”

K的怀表突然炸裂，碎片在空中拼凑成父亲的全息影像。他举起染血的申诉书，书页间却飘落无数张产房照片——每张照片里，接生的医生都戴着与L相同的骨戒。

“被告，你可知罪？”我的手指抚过王座扶手，荆棘刺入掌心，“在诞生时就篡改了契约规则。”

L的西装彻底溶解，露出布满神经接口的躯体。他胸前的芯片突然投射出记忆画面：婴儿时期的我被绑在手术台上，父亲正将荆棘芯片植入我的脊髓，而L的骨戒尺就插在旁边的托盘里。

“我无罪。”L的瞳孔分裂成无数数据流，“我们只是执行了你的意志。”

法庭穹顶轰然坍塌，无数记忆碎片如流星坠落。我抓住其中一片，那是父亲临终前七十二小时的完整记录：

他在密室里同时扮演施虐者与受虐者，用L的骨戒尺反复刺穿自己的心脏

每次自残后，他都会将血液注入培养舱，舱内漂浮着无数个“我”的胚胎

当他最终将荆棘芯片植入自己太阳穴时，监控画面突然切换成我的庭审录像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是自己的施虐者。”我捏碎记忆碎片，任由鲜血从指缝滴落，“而你们，不过是我分裂出的痛苦人格。”

K的机械触须突然缠住我的脖颈，但触须尖端却绽放出金色花朵——那是我童年时在父亲书房养的水仙。全息影像中的父亲开始逆向生长，从老人变回青年，最终化作一团神经云雾涌入我的鼻腔。

“契约从未存在。”我的锁骨下方芯片迸发出强光，照亮整个法庭，“有的只是我对自己的无尽惩罚。”

L的躯体开始数据化，他的骨戒尺在空中书写出新的契约条款：

【当施虐者与受虐者达成认知同一，契约自动升级为——永生】

法庭化作巨大的神经网络，每个节点都是我的记忆碎片。我漫步其中，看着无数个“自己”在重复相同的悲剧：

检察官“我”在法庭上被构陷

囚徒“我”在诊疗室被惩罚

守秘人“我”在密室里培育克隆体

所有时间线最终都汇聚到一点——父亲将荆棘芯片插入婴儿脊骨的瞬间。但这次，我伸手拦住了他：

“游戏该结束了。”

我的指尖触碰到芯片的刹那，整个神经网络开始量子坍缩。父亲、K、L、所有克隆体都化作数据流涌入我的身体，在心脏位置凝聚成新的荆棘王冠。

诊疗室的残骸中，我缓缓睁开眼睛。锁骨下方的芯片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跳动的神经光脉。L和K的尸体躺在不远处，他们的太阳穴都插着半截骨戒尺——与我手中这把完整无缺的戒尺完美契合。

“恭喜通关。”我的声音在空荡的实验室回响，墙壁突然显现出无数个监控画面：

每个画面里都有一个“我”在重复今天的经历，从检察官到囚徒再到守秘人，周而复始。

我举起骨戒尺刺入自己的心脏，却在剧痛中露出微笑。因为这次，我终于看清了戒尺内侧刻着的小字：

【E-217-∞】

——永生契约的终极版本，受刑者与施刑者的身份将永远互换，直到记忆熵值达到临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