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轰然炸响,阿满手里的桐油纸伞险些被狂风扯走。“啪嗒啪嗒”的雨点裹着一股铁锈味狠狠砸下,千年古茶园在端午的暴雨中显得格外阴沉。他弓着背缩在「鹤顶红」古茶树的枝桠下,耳边隐约传来“哗啦哗啦”铁链拖拽的声音。这株百年茶树本该枝繁叶茂,如今却像一具干枯的骨架,裸露的根系盘虬交错,在泥浆里翻涌出诡异的青白色。
“邪门了……”阿满用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茶刀在他掌心转了两圈,“嗖嗖”作响。作为最年轻的守茶人,他见过茶树闹虫灾,也见过霜打嫩芽,可从未见过树根像活物一样扭动。闪电劈开云层的一瞬间,他的瞳孔猛地收缩——缠绕在根系间的,分明是半截锈蚀的铜铃,还有森森白骨!
那骸骨穿着残破的靛蓝布衫,腰间系着褪色的茶篓,指骨上还套着用来捻茶的竹套。阿满刚蹲下身,“哗啦”一声,腐叶堆里滚出半块龟甲,上面用朱砂刻着“丙寅年沉鲤”,字迹虽已斑驳,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森冷。他想起老茶农的告诫:古茶园里但凡带“沉鲤”二字的物件,都沾着不干净的东西。
“得赶紧报官……”阿满话音未落,茶树突然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哭泣。他惊恐地看着树根缝隙渗出黑褐色的液体,那分明是陈茶发酵的颜色!他颤抖着摸出随身的粗陶碗,接了半碗液体。沸水注入的瞬间,“咕噜咕噜”冒起诡异的涟漪,渐渐浮现出模糊的山水轮廓——更骇人的是,倒影里竟漂浮着一具戴斗笠的采茶女尸体!那尸体手腕上系着的鲤鱼鳞片,在茶汤中泛着幽蓝的光,与他怀中《沉鲤谶》古籍记载的凶兆如出一辙。
阿满后背瞬间渗出冷汗。他猛地扯下银簪插进茶汤,“嗤嗤”声中,银簪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氧化,表面凸起细密的鳞片纹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簪子里活了过来!
“阿满!你在这儿发什么呆?”同村的老周举着火把冲过来,光晕里的人影被拉得扭曲变形。阿满慌忙用茶渣盖住龟甲,将铜铃踹进树根缝隙。他知道老周嗜赌成性,要是看见这些值钱的玩意儿,怕是要连夜偷去换钱。
“茶树……好像生病了。”阿满指着发黑的枝叶,声音有些发颤。老周凑近碗边闻了闻,脸色忽然煞白:“这味儿……像极了十年前那场茶瘟!”他后退半步,火把差点烧到阿满的衣角,“快走!别染上脏东西!”
等老周的脚步声消失在雨幕里,阿满才重新蹲下身。他小心翼翼地扒开骸骨旁的泥土,“咔嚓”一声,发现下面还埋着个绣着鲤鱼纹的荷包。手指触到布料的瞬间,他仿佛听见若有若无的啜泣声,脖颈后的寒毛顿时竖了起来。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咚”,已是三更天。
阿满把龟甲、铜铃和荷包统统塞进怀里,茶刀紧紧攥在手中。他不敢走大路,专挑杂草丛生的小径回村。路过村口的土地庙时,供桌上的蜡烛“噗”地熄灭,他下意识摸向银簪——却发现簪头的鱼鳞纹路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只留下一抹暗红,像干涸的血迹。
雨越下越大,阿满的草鞋陷进泥里。“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中,他回头望去,古茶园方向腾起阵阵白雾。「鹤顶红」茶树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那些裸露的根系仿佛无数手臂,正朝着他的方向缓缓伸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