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音迷踪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时，林晚棠是被铁锈味呛醒的。睁眼便是森冷的石壁，头顶垂落的铁链在滴水，每一声都敲在她发麻的太阳穴上。她想挪动身子，却发现手腕被玄铁铐锁在墙面上，内力运转间，左臂的毒钉竟已被人拔除，伤口处敷着带着薄荷味的药膏——是暗月阁特有的“醒神膏”，能压制毒素却不会致命。

“醒了？”阴鸷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戴青铜面具的人缓步走近，月白衣衫上绣着的暗月纹在火光下泛着幽蓝。不是王砚之，是另一个戴着银鳞面具的男子，袖口露出半截与苏砚相同的暗月纹匕首。

林晚棠扯动嘴角：“暗月阁的地牢，倒比想象中干净。”她扫过对方腰间挂着的“寒月剑”，剑穗上的流苏少了三缕——那是她亲手编的，每一道都藏着不同的剑招。

男子忽然摘下面具，露出左颊三道爪痕：“三年前楚江一别，姑娘可还记得在下？”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意，林晚棠这才想起，那晚她斩落的水盗首领身边，确有个擅长用毒的副手，后来被水鬼拖入江底，竟没死成。

“原来你投靠了暗月阁。”林晚棠冷笑，目光掠过石室角落的苏砚——他被锁链吊在另一侧，颈间的平安扣不知何时被扯下，露出苍白的脖颈上，一道暗月形的刺青正在渗血。

“他母亲在阁中当了十年药人。”银鳞男子顺着她的视线开口，“若不是苏砚自愿当棋子，那老妇早该被制成‘牵机引’的药引了。”他走到苏砚身边，指尖划过少年紧攥的掌心，“你瞧，他到现在还握着你给他的金创药瓶，倒真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子。”

苏砚的睫毛颤动，缓缓睁眼。当看清林晚棠被锁在墙上的模样，他眼中闪过剧痛：“对不起……他们说只要我引你入局，就放了我娘……”声音哽咽，喉间像是卡着碎冰，“可我没想到他们会用毒钉伤你，更不知道地牢里关着的人是……”

“是我师傅。”林晚棠替他说完，看着男子惊讶的神色，忽然笑出声，“百晓生给的残页背面，除了‘铃音深处，月落人亡’，还有半行墨迹——‘师恩似海，回头是岸’。他早知道我要找的解药，与暗月阁地牢里的人有关。”

银鳞男子脸色骤变，抽出腰间软鞭便要上前，却被一声咳嗽打断。石墙轰然裂开，王砚之扶着个坐轮椅的老者进来，后者面上覆着金箔面具，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正是三年前坠下山崖的“寒月山庄”老庄主，林晚棠的授业恩师，萧寒。

“晚棠，别来无恙。”萧寒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当年你在楚江斩了暗月阁的商船，他们便设计让我中了‘蚀骨散’，唯有你的‘寒月剑’能劈开地牢铁门，取到藏在最深处的‘九转还魂丹’真药。”

林晚棠只觉一阵眩晕。原来她中了三年的毒，竟是为了逼萧寒说出剑招破绽；原来苏砚被安插在身边，不是为了监视她，而是为了让她重演当年救落水少年的戏码，从而对“救命之恩”毫无防备。

“剑在他们手里。”她盯着王砚之腰间的剑，“就算我想救你，又该如何？”

萧寒摇头：“真正的‘九转还魂丹’，从来不是药瓶里的幌子。”他抬手指向石室内壁，林晚棠这才发现，那些看似杂乱的符文，竟组成了一幅星图——与她残页上的纹路一模一样。“暗月阁地牢建在龙脉之上，唯有以‘寒月剑’引动星力，才能打开真正的密室。”

苏砚突然剧烈挣扎，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们骗你！地牢最深处根本没有解药，只有当年被暗月阁灭门的‘星陨阁’秘典，记载着能操控人心的‘摄魂术’！”他望向林晚棠，眼中泛起泪光，“我听见他们说，只要拿到秘典，就能让整个铃音城的人成为傀儡……”

王砚之脸色骤变，挥袖便要制住苏砚，却被林晚棠突然爆发的掌风震退——她不知何时挣断了玄铁铐，掌心还握着半枚从墙缝里抠出的碎玉，正是“寒月剑”剑鞘上的星纹装饰。

“三年前你斩我一剑，今日便让你看看，暗月阁的‘月影九变’！”王砚之褪去月白衣衫，露出满身青黑色的咒印，每一道都在吸收着石壁上的星芒。林晚棠这才惊觉，他竟是用自己的身体当了活祭，只为催动地牢机关。

剑鸣之声在石室炸响！“寒月剑”突然挣脱王砚之的掌控，凌空飞向林晚棠——原来剑鞘上的星纹，本就是开启地牢的钥匙。她握住剑柄的瞬间，整面石墙突然亮起，星图化作流动的光河，在地面投出一扇巨大的青铜门。

“晚棠，带着苏砚走！”萧寒猛地扯断轮椅上的锁链，露出下半身溃烂的伤口，“当年我假意投靠暗月阁，就是为了毁掉他们的秘典！”他掏出一枚炸药包，推向青铜门，“记住，真正的解药在你体内——那半瓶毒药本就是九转还魂丹的药引，唯有历经生死，才能重塑经脉！”

爆炸声响起的刹那，林晚棠抱住苏砚撞向暗河入口。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她却看见地牢深处的青铜门缓缓开启，门后不是秘典，而是一具水晶棺，里面躺着与她容貌相同的女子，眉间点着暗月朱砂——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孪生姐姐。

“原来……我才是棋子。”她在失去意识前轻笑，任由水流将两人冲向未知的出口。铃音城的细雨还在下，听风楼的茶香依旧飘向街头，只是没人知道，暗月阁的地牢里，星陨阁的秘典正在火光中卷曲，而水晶棺上的暗月纹，正随着“寒月剑”的离开，渐渐裂成碎片。

当林晚棠再次睁眼时，已是三日后的清晨。她躺在城南破阁楼的木板上，苏砚正就着晨光替她换药，手腕上的玄铁铐勒痕已结疤，而“寒月剑”静静地躺在窗边，剑穗上的流苏不知何时被人补全了。

“他们说，地牢崩塌时，有个戴金箔面具的老者被埋在废墟里。”苏砚不敢看她的眼睛，“还有……暗月阁的人撤退了，铃音城的三大势力突然开始清查内奸，像是被人施了咒一样。”

林晚棠摸着剑柄上的星纹，想起萧寒最后说的话。她运转内力，竟发现折损的半成功力正在缓慢恢复，丹田处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原来那半瓶毒药，真的是逆推经脉的药引，而暗月阁费尽心思，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去收拾些衣物。”她突然起身，望向窗外渐渐放晴的天空，“我们去城西的‘镜月湖’。”

“镜月湖？”苏砚愣住，“那里传说有能照见人心的神镜，可从来没人找到过……”

“因为神镜就在湖底。”林晚棠系紧斗笠，指尖划过剑鞘上新生的裂纹，“我看见地牢的星图了，镜月湖的位置，正好对应着星图上‘月落’的方位。而暗月阁水晶棺里的女子，她眉间的朱砂，与我小时候摔碎的玉佩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苏砚的身子猛地一颤：“你是说，你有个孪生姐妹？”

“或许，我才是被掉包的那个。”林晚棠走向门口，忽然停步，“苏砚，你母亲的事，我会查清楚。但在此之前——”她转身，眼中映着初升的太阳，“你得学会用剑。暗月阁不会善罢甘休，而铃音城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阁楼的木门吱呀作响，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晨光里。远处，听风楼的孙伯正将一份新的情报压在案底：“寒月剑仙现身镜月湖，疑似寻找星陨阁秘典残页。”而在暗月阁废墟深处，王砚之的青铜面具躺在瓦砾中，镜片上倒映着一行小字——“双月同辉之日，便是寒月坠地之时”。

江湖的风，永远不会停歇。当林晚棠的剑尖挑起镜月湖的水波时，湖底深处的神镜突然亮起，照见她背后未察觉的黑影——那是个戴着半幅银鳞面具的女子，手中握着与她一模一样的“寒月剑”，剑尖正滴着水珠，而水珠里，倒映着铃音城即将崩塌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