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暗度

林晚棠指尖的温度还停在沈砚舟腕间，廊下铜铃忽然“叮铃”轻响，惊得她慌忙缩回手。砚台里的花瓣小船打了个旋，撞上刻着“舟”字的石岸，像极了她此刻慌乱的心跳。

“公、公子明日要来取修好的端砚吗？”她低头拨弄红绳上的铜钥匙，钥匙齿纹蹭过掌心，痒得像他方才看她的眼神。昨夜梦中那个喊着“砚舟”的声音又在耳边掠过，她慌忙按住发烫的耳尖，却不小心碰落了案头的《海棠赋》。

沈砚舟弯腰捡纸的瞬间，瞥见稿纸背面她随手画的小楷——歪歪扭扭的“砚”字旁边，竟画着只载着棠花的纸船。他喉结微动，将宣纸折好塞进袖中，金粉随着动作簌簌落在她襦裙上，像撒了把碎星。

“后日便是清明。”他望着窗外渐渐转暖的棠花树，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书院要办踏青诗会，晚棠......可愿同去？”

她抬头时，恰好撞见他耳尖未褪的薄红。原来冷面阁老也会紧张，指节捏着砚台边缘泛白，却在她歪头轻笑时，迅速换上若无其事的神色。

“诗会要带笔墨纸砚吗？”林晚棠转着刻刀绕到他身后，故意凑近他耳边，“听说去年诗会，有人用花瓣入墨写了《春山行》，结果墨块里长出了绿芽呢！”

沈砚舟浑身僵硬，闻着她发间混着金粉的茉莉香，忽然想起前世她坠楼时，手中紧攥着半片沾了他血的海棠花瓣。那时他才知道，她腕间红绳系着的，是他儿时亲手刻的钥匙——能打开他书房暗格，藏着他未敢送出的玉佩。

“我新制了防水的笔囊。”他转身时，从袖中掏出个绣着小纸船的锦袋，“若你想去......便装些棠花花瓣，做咱们的‘秘密墨料’。”

锦袋递到她眼前时，林晚棠瞳孔骤缩——袋口的流苏坠着枚珍珠，竟与她昨夜在梦中见过的、挂在他腰间的那枚别无二致。指尖触到锦袋布料的瞬间，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裙兜掏出块裹着油纸的桂花糖糕：“给你，沾着金粉的糖糕，吃了会变聪明。”

沈砚舟接过时，油纸下露出半角素笺，上面是她随手画的砚台简笔，砚池里的花瓣被描成了心型。他指尖轻轻摩挲纸角，忽然听见自己前世濒死时的呢喃：“晚棠，若有来生......我定要先学会说‘喜欢’。”

春风卷着棠花掠过窗棂，将他未说出口的话揉成了漫天飞絮。林晚棠望着他低头吃糖糕的模样，发现他耳尖的红已蔓延到脖颈，像极了她调颜料时不小心滴多的朱砂。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从修砚箱里翻出枚刻着“舟”字的铜镇纸，“上次替你修砚时刻的，以后......你的砚台归我管啦。”

镇纸塞进他掌心的刹那，两人同时听见红绳断裂的轻响。林晚棠的铜钥匙坠落在地，沈砚舟腰间的玉佩却在此时滑出——两半钥匙齿纹严丝合缝，玉佩内侧刻着的“晚棠”二字，正对着镇纸上的“舟”。

时间在此刻静止。

窗外的棠花落在砚池里，漾起细小的涟漪。

他望着她眼中倒映的自己，终于读懂了命运的伏笔——

原来早在初见时，他们的掌纹就已在金粉与墨香中，悄然缠成了无解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