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练功房的玻璃上时,我正对着镜子调整水袖。
指尖刚勾住缎带,门就被踹开。三个画着浓妆的女群演走了进来,她们今天演的是得宠的舞姬,珠钗上的流苏还在晃。最左边那个踩过我散落的剧本,鞋跟碾碎了“恶毒女配坠湖”那页台词。
“许念念,听说你昨天又让傅宴之给你送奶茶了?”
口红蹭花的女孩掐住我下巴,镜子里映出我倔强的下颌线。她们总说我用青梅竹马的身份绑着他,可没人知道,傅宴之第一次给我递创可贴时,我袖口藏着把裁纸刀——那时我刚被他的粉丝泼了满身奶茶,黏腻的液体渗进校服,比霸凌更让我作呕的,是他眼里泛滥的怜悯。
手机在此时震动。
是傅宴之发来的消息:“今晚有武打戏,帮你带了护膝。”
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忽然笑起来。女群演的指甲掐进我锁骨,她们不知道,我早就厌倦了这种施舍。从十三岁生日那晚开始——当我在空荡荡的别墅切开缀满金箔的蛋糕,门铃响起时不是父母,而是抱着游戏机的傅宴之,他说“叔叔阿姨让我陪你”。
第一记耳光落下来时,我尝到了血味。
她们扯烂我的戏服,珍珠配饰扎进后背。我摸到手机拨通那个熟记的号码,听筒里传来嘈杂的片场背景音,傅宴之的声音混着道具剑的轻响:“念念?怎么了——”
我听见自己的哭声。
像坏掉的木偶,肩膀抖得停不下来。不是因为疼,是忽然意识到,原来我也会本能地向“光”伸手。可这束光早在多年前就变了质,他以为的救赎,不过是用温柔织成的牢笼,让所有人都看见许念念如何贪婪地汲取他的温度,却没人看见笼子里的我正在窒息。
玻璃碎响混着惊呼。
你举着剧本站在门口,眼里燃着我熟悉的火光——就像每次傅宴之替我出头时,那些女生看我的眼神。他推开你冲过来,却在碰到我肩膀时顿住。我低头看他新买的护膝滚到脚边,粉色缎带缠上我渗血的脚踝,像条毒蛇吐着信子。
“宴之,”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以后别管我了。”
你拽着他的袖子哭着问怎么回事,他回头看你的眼神,让我想起十二岁那年他送我的仓鼠。那只小动物死在冬夜的阳台,身体僵硬时爪子还攥着我偷塞的瓜子仁。原来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不该被捧在手心。
深夜的化妆间只剩我一个人。
卸妆水擦去泪痕,镜子里露出陌生的素颜。手机弹出新闻推送:“傅宴之新剧女主片场失控,疑因女配介入?”评论区全是骂我的话,我拉黑了第108个私信诅咒我的账号,忽然笑出声。
银行卡到账的提示音响起。
父母这周第三次给我转钱,附言是“宝贝自己买礼物”。我盯着余额数字,想起女群演骂我“没人爱的可怜虫”时,我本该反驳的——毕竟我有很多钱,多到可以买下她们踮脚仰望的星光。
可现在,我只想要一间不透光的地下室。
把那些带着温度的记忆都埋进去,连同傅宴之送的每支钢笔、每块蛋糕、每次在霸凌者面前皱起的眉头。原来最锋利的刀,从来不是女群演的指甲,而是他漫不经心织就的网,让我在“被爱”的幻觉里,活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
窗外的雨还在下。
我摸出抽屉最深处的剧本,翻到最后一页。“恶毒女配投湖自尽,眼角挂着诡异的笑。”原来编剧早就写好了结局,而我终于读懂了那个笑容——不是悔悟,是解脱。
手机再次震动。
这次是陌生号码:“许小姐,您预约的搬家公司明早九点到。”
我删掉傅宴之的号码,把镶着他照片的相框扣在化妆台上。镜中倒影渐渐模糊,我对着空气举起虚握的酒杯,就像无数个独自庆祝的夜晚那样。
“敬没人在乎的许念念。”
酒液泼在镜面上,冲掉最后一丝泪痕。
窗外惊雷炸响时,我终于看清了自己的眼睛——那里没有眼泪,只有荒原上烧不尽的野火,正在暴雨里,一寸寸,把过去烧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