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李桂芳摸黑拧开厨房灯。电磁炉上的不锈钢锅咕嘟冒泡,她戴着花镜,把昨晚的剩饭舀进碗里。紫菜是过年时儿子带回来的,边角料舍不得扔,这会儿用生锈的剪刀剪成细条,裹在拌了猪油的饭团上。
阳台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老张正踮脚取下竹鱼竿。竹竿缠着褪色的红布条,那是孙女小时候系上的。铁铃铛的响声惊得老花猫"喵呜"一声跳开,打翻了窗台上的绿萝花盆,泥土洒在老张的解放鞋上。
"保温杯里装了枸杞茶。"李桂芳把饭盒塞进磨破边的帆布包,又塞了个油纸包,"刚蒸的红糖馒头,路上吃。"老张伸手接包时,两人布满裂口的手碰在一起,他粗糙的指节蹭过她手背上的老年斑。楼下早餐铺的蒸笼冒起白雾,混着收废品的吆喝声,在老巷里荡开清晨的烟火气。
变故发生在晌午。李桂芳戴着遮阳帽,坐在院子里的缝纫机前补衣服。老张提着渔具袋哐当一声撞开铁门,帆布包上还往下滴着水。"看看现在几点了?"他的声音带着怒意,"约好三点去医院拿体检报告,你倒好,还在捣鼓这些破布!"
银针"噗"地扎进手指,李桂芳猛地抬头。血珠渗出来,染红了袖口的补丁。"上个月不刚查过?"她把顶针摔在缝纫机上,"你钓鱼的时候怎么不记得时间?上周在河边钓到天黑,电话都打不通!"
老张把渔具袋重重摔在地上,铁铃铛叮当作响,惊得老花猫窜进了床底。"医生说指标有问题!"他抓起搪瓷缸猛灌凉茶,水珠顺着花白的胡子往下淌,"你总把自己当铁打的,上次腰疼硬扛......"
话没说完,李桂芳已经抓起老花镜转身进屋。老张望着老伴佝偻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雨夜——她也是这样倔,冒雨给他送伞,结果自己发了好几天高烧。
傍晚,老张提着塑料袋站在门口,袋子里装着两条活鲫鱼和一把野菊花。"菜市场老王送的菊花,说晒干了泡茶好。"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新开的包子铺,三鲜馅的,还热乎。"李桂芳别过脸不接,却偷偷抹了把眼睛。他把包子塞进她手里,声音软下来:"明天陪我去医院?医生说要家属签字......"
暮色中,两人坐在小区的石凳上。老张的搪瓷缸飘出菊花香,李桂芳数着花坛里新开的月季花。"明天出门记得穿外套。"她伸手拍掉他肩头的柳絮,"天气预报说要降温。"他笑着点头,看着远处嬉笑的孩子,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温柔的光。
深夜,李桂芳被咳嗽声惊醒。床头的老台灯亮起昏黄的光,老张蜷缩在被子里,花白的头发乱蓬蓬的。她摸黑倒了杯温水,把药片递过去:"快把药吃了。"他顺从地咽下药片,粗糙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要抓住这平淡却珍贵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