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脚步声急促，踩碎枯叶的脆响在廊下炸开。
小波子冲进院子时带翻了石阶边的铜盆，哐当一声惊飞檐上宿鸟。他整个人撞到我面前，喉结上下滚动得厉害，嘴唇泛白，像是被什么掐住了喉咙。
“公公！”他喘着气，嗓音嘶哑，“安家……动了！”
我后颈一紧，脚下一滑，靴底蹭过青砖缝里的落叶。身后廊柱贴上去时，冷意从脊梁骨窜上来，像有人拿冰碴子往骨头缝里插。
“什么时候？”我压低声音，喉头发干。
“刚传来的消息。”他吞咽一口唾沫，胸膛剧烈起伏，“安禄山起兵了，在幽州，打着‘清君侧’的旗号。”
我耳根嗡地一震，脑袋发懵。早前那些蛛丝马迹——东宫来信、高力士那句模棱两可的话、王皇后临终前攥着我手腕的力度——全都浮上来，却还是像被雷劈了一记。
外头传来杂乱的脚步，马蹄踏过青砖，有人喊：“快禀报陛下！”“反了！”“不得了！”
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指甲掐进掌心。
“哪儿来的消息？”我盯着他的瞳孔。
“东宫那边……”他声音忽然压低，“有人偷偷送出来的。原想藏起来，但我认得一个守门的小太监，是他漏出来的。”
我眉头一皱。东宫？那个尘封多年的地方，怎么会有动静？
“还有别的？”我问。
他摇头，但眼神闪了一下：“听说最近常有生面孔出入……我怀疑……可能和安家有关。”
我沉默片刻，脑中转过几个念头：高力士的态度、红绫昨日递来的玉佩，还有王皇后的那句话——**“真正的敌人，不在边关，而在宫中。”**
“你回去。”我说，“继续盯着东宫。”
他点头，转身离去。我望着他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心头沉得像压了块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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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透，朝堂上已经吵开了锅。
李隆基端坐龙椅，脸色铁青，眉间拧出一道深深的纹路。百官分列两侧，低声议论不断，空气里飘着一股焦躁的味道。
杨国忠第一个站出来，嗓门洪亮：“陛下，请即刻调兵平叛！”
李隆基没应，只是皱眉。
又一人出列：“安禄山此举大逆不道，若不及时处置，后果不堪设想！”
“够了！”李隆基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自有定夺。”
他目光扫过群臣，最后落在高力士身上。
“高公公，你怎么看？”
高力士缓缓出列，脸上挂着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语气平稳：“陛下，此事还需谨慎。安禄山虽有异心，但尚未攻城略地。贸然出兵，恐激起更大动荡。”
李隆基点点头，似乎认可。
我站在角落，手指不自觉地抠住袖口的绣线，心里却咯噔一下。高力士这番话看似稳妥，实则是在给安禄山争取时间。
就在这时，杨国忠突然转头看向我，眼神如刀。
“这位小公公。”他冷笑一声，“昨日还言之凿凿说安禄山要反，今日果然应验。不知你还想说什么？”
我脊背一僵，知道他是借题发挥，想把责任推过来。
“我只是如实禀报。”我迎着他目光，语调平稳，“并无虚言。”
“哼。”他冷哼一声，“你不过是个小小太监，凭什么断言安禄山会反？莫非……你是受人指使？”
这话一出，满殿哗然。
我心知他在暗示什么。若说出红绫，不仅她会被牵连，贵妃也会陷入被动。若不说，他又会借机打压我。
“臣不敢妄议他人。”我答，“只求陛下明察。”
李隆基看着我，眼神复杂。
“好了。”他挥挥手，“此事暂且作罢。眼下要紧的是如何应对。”
杨国忠只得收声，但我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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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偏殿内烛火微弱。
我坐在案前，手中握着那枚染血的玉佩。它静静躺在掌心，边缘有些磨损，却依旧能辨出那道暗红色痕迹。
红绫今早悄悄送来时，神色凝重：“这是当年那位皇子留下的。衣角缝着它，说明他死前就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我低头细看，果然发现一角布料下藏着极浅的印记——正是安家私印。
我指尖微微发颤。
门外轻轻叩响。
“谁？”我警觉。
“是我。”是小琴的声音。
我起身开门，她闪身进来，抱着一件外袍，轻声道：“外面风大，穿好。”
我接过外袍，却觉得胸口一阵闷。
“你怎么来了？”我问。
她抬头看着我：“我担心你。今天朝堂上，杨国忠对你态度不对劲。”
我苦笑：“他向来对我不满。”
“不只是这样。”她皱眉，“我觉得……他好像早就知道你要揭发安禄山。”
我心头猛地一跳。
“什么意思？”
“我听宫女们议论。”她压低声音，“说杨国忠最近一直在暗中调查你，甚至……派人跟踪你。”
我沉默了。果然，他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准备。
“那你呢？”我忽然问，“你怎么看？”
她怔了一下，随即坚定地说：“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我望着她，心头涌上一股暖意。
“谢谢你。”我说。
她轻轻握住我的手：“别怕，我们一起想办法。”
我点头，心中却明白，这一战，已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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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我来到城南一处废弃茶楼。
小波子已经在等我，靠在窗边，手里捏着一张纸条。
“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糟。”他低声说，“安禄山已在洛阳设伏，目标是……太子旧部。”
我眉头一皱。
“哪个太子？”
“李瑛。”他咬牙，“那些人竟敢打他的主意！”
我沉默片刻：“还有更多证据吗？”
他点头，从怀中抽出一封信：“这是我偷抄下来的，内容涉及安家与某位皇子旧部的秘密交易。”
我接过信，展开一看，瞳孔骤缩。
冬至之前，突袭。
目标未写完，但意思已明。
我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必须尽快交给贵妃。”我低声说。
小波子点头：“今晚就能送去。”
我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呼吸沉重。
这一局，非胜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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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我早早来到贵妃寝殿。
她还未醒，侍女们正整理妆台，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她。
我站在门口，心跳加快。
“娘娘醒了么？”我低声问。
“还没。”一名侍女答，“昨夜娘娘睡得不好。”
我点头，耐心等候。
不多时，贵妃醒来，披着薄衫，神情疲惫。
“有什么事？”她问。
我把信递过去：“关于安禄山的最新情报。”
她接过信，眉头慢慢拧成一团。
“这些是真的？”她抬头，眼中闪过震惊。
我点头：“千真万确。”
她沉默良久，叹了口气。
“我会让陛下看到。”她说，“但你要小心杨国忠。”
我拱手行礼：“谢娘娘。”
她摆摆手：“去吧。”
我退出来，心头却依旧沉甸甸的。
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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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出寝殿，我就被人拦住。
红绫站在廊柱阴影里，眉间藏着心事。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低声问。
我望着她：“你知道什么？”
她咬了咬唇，忽然开口：“王皇后让我告诉你一句话——‘真正的敌人，不在边关，而在宫中。’”
我心头一震，仿佛一把钥匙，打开了尘封多年的门。
我刚要追问，她却转身离去，裙摆扫过青砖缝隙里的落叶，消失在回廊尽头。
我站在原地，脚底沉重如铅。
这场棋局，早已不只是权谋之争。
它是生死之战，是大唐命运的转折点。
而我，已被推到了风暴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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