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泼翻的墨，压得人喘不过气。我坐在案前，那封信在掌心发烫，指节被纸边勒出浅红印痕。
小琴走时带走了炭盆的热气，屋角还残留着她衣袖拂过桌沿的褶皱。风从檐下钻进来，窗纸扑簌作响，像是谁在门外来回踱步，脚步声忽远忽近。
我盯着灯芯上跳动的火苗，它也在抖。
安禄山的事，朝堂上下都装聋作哑。可这封信落在手里，就像块烧红的铁，捧不住，也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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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青砖上的露水已经浸透鞋底。我裹紧外袍，那份抄来的奏报贴身藏在内襟，每一步都能感受到它贴着胸口起伏。
贵妃殿前的石阶泛着冷光，守门的小太监打了个哈欠，眼角挂着眵目糊。他看见我，眼皮抬都没抬，侧身让了半步。
烛火将熄未熄，贵妃倚在榻上，薄衫肩头滑落一截，露出单薄锁骨。她的脸比往日更白，唇色淡得像褪了血。
“来了。”她声音沙哑，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腰间丝绦。
我跪下行礼，膝盖砸在蒲团上的声响惊醒了昏沉的空气。
“说吧。”她把茶盏搁到矮几边缘，瓷底碰木几，发出一声闷响。
我取出奏报递过去：“娘娘请看——幽州军情。”
她接过，指尖扫过字行，眉头慢慢拧成结。
“这是哪来的？”她没抬头。
“御书房传出来的。”我说，“李相昨夜压下了原件。”
她忽然笑了一声，笑声轻得像碎纸飘落。
我没敢接话。
她放下奏报，眼尾浮起细纹：“高力士今早进宫，说起安禄山，说他忠心耿耿。”
我喉头一紧：“可若真等到他起兵……”
“你可知，是谁保着他？”
她这话像根针，扎进我心头最软的地方。
我不敢问，也不愿听。
她挥了挥手，我退了出来。寒风迎面撞来，鼻腔里顿时灌满冰碴子的味道。
我知道她不是不信，只是不敢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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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宦官蹲在墙根晒太阳，蛐蛐笼搁在膝头，虫鸣断断续续。见我走近，他慢吞吞起身，动作迟缓得像生锈的铜壶滴漏。
“公公有事吩咐？”他嗓音混浊，带着浓重的痰音。
我直奔主题：“安禄山最近在做什么？”
他眯起眼，目光扫过我肩头，仿佛在看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年轻人，这事你不该问。”他说着，手指摩挲着竹笼条。
“为什么？”我追问。
他低头咳了一阵，吐出一口黄痰：“半年前有个小太监问我怎么联系安家的人，我没答应。第二天他就去了掖庭局，再没人见过。”
我脊背一阵发凉。
他顿了顿，压低嗓音：“去年冬天，有人悄悄入京，和几位大臣见过面。之后，安家提拔了一批新人，全是同乡。”
我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回到屋里，我翻开那些藏在偏殿地下的旧卷宗。一页页翻下去，直到看见那个名字——某位皇子暴毙当日，验尸医官曾被调离，后来死于一场蹊跷的马车事故。
我盯着那行字，呼吸变得粗重。
这些事，真的只是巧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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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烛火将我的影子拉得老长。我正整理线索，突然听见叩门声，极轻，却让我心跳漏了一拍。
我走到门前，手搭上门闩，低声问：“谁？”
“是我。”是小波子的声音，带着颤抖。
我拉开门，他闪身进来，脸色苍白如纸，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你怎么了？”我一把抓住他手腕。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指尖冰冷：“这是我今早偷抄的密信。”
我展开信纸，瞳孔骤然收缩。
> “冬至将至，时机已定。洛阳城外三十里设伏，待令行事。”
落款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这原本是要送去哪里？”我声音干涩。
“东宫。”他喉咙滚动了一下。
我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东宫？那个早已荒废多年的地方，怎么会有人往那里送信？
我终于明白一件事——
这不是一个人在布局，而是一张网，在暗处悄然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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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刚散，我进了茶室。
高力士端坐主位，手中茶盏轻晃，水面映出他不动声色的脸。
“坐下。”他抬眼看了我一眼，嘴角微扬。
我依言落座，茶汤温热，却尝不出味道。
“听说边关不太平。”我故意说道。
几名侍茶太监低头喝茶，杯盏轻碰，叮当作响。
高力士一笑：“不过是些流言。”
我盯着他：“可有人亲眼见安家在幽州集结兵马，还与某些大臣私通书信。”
他笑容未变，眼神却冷了几分。
“你是听谁说的？”他缓缓问道。
我迎上他的目光：“一个死了的人说的。”
他手中的茶盏微微一晃，水溅出少许，落在袖口洇开一小片深色。
“那位老宦官，替安家送过信。”我继续道，“后来，他就死了。”
高力士的笑容终于凝固。
他放下茶盏，声音低沉：“你想说什么？”
我盯着他：“我想说的是——如果安家真的要反，你觉得，谁能阻止他？”
他没有回答，只静静看着我。
那一刻，我知道了。
他知道的，比我想象得多。
而他，也许并不是站在皇帝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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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出茶室，我就被人拦住。
红绫站在廊柱阴影里，眉间藏着心事。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望着她：“你知道些什么？”
她咬了咬唇，忽然开口：“王皇后让我告诉你一句话——‘真正的敌人，不在边关，而在宫中’。”
我心头一震，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撬开了尘封多年的门。
我刚要追问，她却转身离去，裙摆扫过青砖缝隙里的落叶，消失在回廊尽头。
我站在原地，脚底沉重如铅。
这场棋局，早已不只是权谋之争。
它是生死之战，是大唐命运的转折点。
而我，已被推到了风暴中心。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是踩碎了满地枯叶。
小波子跌跌撞撞跑来，脸色惨白。
“公公！”他喘着气，嘴唇发抖，“不好了！安家那边……他已经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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