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化不开,我盯着小梅子远去的背影,袖子里攥着账册的手掌微微发颤。高力士是为了杨贵妃?这念头像根刺扎进脑子,拔不出来,越想越疼。
第二天一早,我已经坐在议事厅批奏折,脸上看不出什么,可胸口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大人。”小华子在门口轻声唤,“昨夜她又去了偏殿。”
我点了下头,没抬头:“继续盯,别惊动。”
他退下了。我合上一份御膳房的账目,望向窗外。晨雾还没散,宫墙轮廓模糊,像是被水洇开的墨迹。
我知道,小梅子不是个寻常宫女。她是高力士的人,却说要护住贵妃。这里面,一定还有我没看明白的地方。
接下来几天,我一边稳住总管太监的位置,应付那些看着琐碎实则步步杀机的差事,一边悄悄查她。她照常当差,举止如常,可越是这样,我心里越觉得她在等什么。
第三天夜里,我换了身粗布衣裳,混进杂役里,跟着她往偏僻处走。她穿过几条冷清的小路,最后停在一间废弃柴房前。
门缝透出一点光,她轻轻叩了三下。
门开了,一道黑影探出来,说了几句听不清的话,她便闪身进去。
我靠在墙角,屏息听着。声音很低,但我还是听到了几个词:“北院”、“今晚”、“动手”。
我心头一跳。北院是东宫偏僻地方,平日人少。真有动作,绝非小事。
我悄无声息离开,回议事厅召集了几名亲信,命他们立刻赶往北院附近埋伏。同时安排人手继续盯着柴房,以防另有变化。
午夜时分,传话来了:柴房里的人已经动身,方向正是北院。
我披上外袍,佩刀别在腰间,亲自出发。
北院果然静得出奇,月光落在青石板上,泛着冷白的光。我和人躲在回廊转角,等着。
不多久,脚步声传来。五六个身影从暗处走出,动作干净利落,显然是练过的。
我正要下令围堵,忽然听到一句低语:“东西准备好了吗?”
“放在东侧厢房,就等信号。”
“好,记住,只伤不杀,别闹出人命。”
我心一沉。这不是杀人,是试探。目标还不清楚,但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我打了个手势,手下慢慢包抄过去。
就在我们准备出手时,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短促哨音。那几人脸色一变,迅速四散逃开。
我怒喝一声:“追!”
手下冲出去,可对方训练有素,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只有一个人被拦下,按倒在地。
我上前一步,踢开他的兜帽,露出一张年轻的脸。他眼神狠,咬牙不说一个字。
“你是谁的人?”我问。
他不开口。
我示意小华子:“带下去,好好‘问’。”
小华子点头,拖着他走了。
我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北院,眉头拧成一团。这一晚虽然拦住了,但我总觉得,这只是开始。
第二天,我在审讯室见了那人。他嘴硬得很,死活不说,直到我把高力士的账册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他瞳孔猛地收缩。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笑了笑:“看来你知道点什么。”
他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我们是安禄山余党,奉命潜伏宫中,伺机而动。”
我心头一震:“你们的目标是谁?”
他冷笑:“还能是谁?当然是那位最受宠的娘娘。”
我拳头一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你们打算怎么动手?”
“今晚,北院东厢房会放一种香料,吸入之后神志混乱,到时候再制造些意外,让贵妃‘失足落水’,便可嫁祸他人。”
我听完,心里一阵发寒。
“你们还有多少人?”我追问。
他摇头:“不知道,我只是个小角色。”
我看着他,知道他已经没什么用了。
当晚,我派人搜查北院东厢房,在柜底发现了几瓶气味异常的香粉。送去给太医辨认,确认确实含有迷幻成分。
事情比我想象的复杂。安禄山虽败,但残党未尽。如今他们在宫中活动,显然是想借宫廷之乱搅动朝局。
而小梅子的身份,也更加扑朔迷离。
我决定不再被动等待。
第二天午后,我换上便服,独自来到那间废弃柴房。屋内空无一人,桌上摆着一只茶盏,杯底还留着半盏凉透的茶。
我坐下,静静等。
没多久,门被推开,小梅子走进来。她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大人怎么来了这里?”
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她迟疑片刻,还是坐下。
我开门见山:“昨晚的事,你知情吗?”
她摇头:“不知情。”
我盯着她的眼睛:“真的不知情,还是不愿告诉我?”
她沉默了。
“你到底是谁的人?”我语气加重,“是高力士的,还是安禄山的?”
她终于开口:“都不是。”
“那你是什么人?”
她抬起头,眼神坚定:“我是为了救她的。”
“救谁?”
“杨贵妃。”
我皱眉:“你说过一次了。可你要怎么救她?用这些手段?”
她摇头:“我不是主谋。我只是在监视他们,防止他们真正对她下手。”
我看着她,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所以你一直在利用我?”
她没否认,只是低声说:“我没有伤害你的心思。我只是……必须完成高力士临终前托付的任务。”
我闭了闭眼,心里翻江倒海。
“那你现在告诉我,他们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今晚,他们会再次行动,目标是贵妃寝殿。”
我猛地起身:“什么时候?”
“子时前后。”
我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外走。
“大人!”她叫住我。
我回头。
“如果……如果他们真对她不利,你会怎么做?”
我冷笑:“你以为我会让她出事?”
她说不出话来。
我大步走出去,门外阳光正好,照在脸上却冰冷刺骨。
我知道,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
我快步走向议事厅,边走边喊:“备马!调人!直奔贵妃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