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嬷嬷欲教训林娘子,四姐姐直接打了孔嬷嬷与祖母的脸。这与我当年告状小娘被克扣份例、对上大娘子有何不同?只因祖母偏心我,我便觉四姐姐不孝。若教训的是我小娘,我也恨不得......刀割在谁身上,谁知道疼罢了。
五姐姐嫉妒四姐姐,辱骂掌掴,我却偏袒五姐姐,冷眼旁观林娘子为四姐姐揽责哀求。如今想来,四姐姐不搭理我,理所应当。盛家众人,在四姐姐眼中,皆是刽子手,刀深刀浅罢了。
祖母冷落四姐姐十余年,见她嫁入高门、长枫高中,便想修复关系,何其可笑。四姐姐岂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之人?
谁都能指责祖母,唯我不行。祖母疼我,经历颇多的我,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虚伪了些,太过高估自己。只是“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吾日三省吾身,方能破心中之贼,我反思这些,只是不想重蹈祖母覆辙。
长樾的婚事,由四姐姐促成,他成了官家堂妹夫,入翰林院,常得召见。杭州通判期满,携清梧郡主上任,四姐姐欲留林娘子在汴京,由她照顾。林娘子听闻杭州繁华景美,十分向往,便跟去游玩散心,盛家无人敢置喙。长樾三年后被召回京师,入吏部为郎中,掌官员述职考核之实权。
若我的团哥儿能得此机缘......四姐姐的年礼,须得再加厚几分。
四姐姐对我始终不冷不热,却已是姐妹中最温和的。她从不驳我借她名号在外交际的面子,年礼往来,礼数周全,视我为顾侯府二房大娘子,皆在规矩之内。规矩之外,也无半分亲近。
相比之下,大姐姐、五姐姐与海氏,连齐国公府的门都难入。分家后,林娘子由长樾奉养,四姐姐一年难回盛家一趟。大娘子一脉想攀她,难如登天。
四姐姐从不主动为难大娘子一脉。我起初不解,后才明白:大娘子与林娘子后宅争宠,再正常不过,彼此并不过分。四姐姐威胁大娘子,只为给林娘子争一份体面。她对如兰的辱骂不予理会,倒是“捧杀”得妙。
如兰为自己的跋扈付出代价。她性子乖戾,若非康兆儿相助,恐连守着儿子清净度日的机会也没有。大娘子一味娇惯,祖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父亲不知如兰私下跋扈,导致她对后宅生存、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家宴上,她向四姐姐赔罪,似真心悔过,盼四姐姐原谅,助她一臂之力。殊不知,大错特错。她从未真正了解四姐姐的性情与行事。从她第一次辱骂四姐姐,便已被判了死刑。
如兰在家宴提及旧怨,似有逼迫四姐姐之嫌,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蠢笨。趋炎附势可做,却不可说。一旦说破,明知自己曾经有错,如今有求于人便认错。若无求呢?岂不成了虚情假意?大姐姐也曾冷落四姐姐,却从不提及前事,深谙此道。
如兰若不提旧怨,四姐姐懒得理她,她还能借四姐姐与齐国公府的名头,约束梁晗,不敢太宠妾灭妻。如今四姐姐不理她的道歉,齐衡对她提及旧怨的不满,让梁晗知她与四姐姐不睦,哪里还会顾忌?
果然,梁晗对五姐姐越发怠慢。昭明被册封为皇后之后,林娘子获封正一品秦国夫人,梁家却一无所获。梁晗赋闲在家,求官无门,对五姐姐的不满达到顶峰。
大娘子一脉,包括五姐姐,皆来求我,盼我向四姐姐说情,为五姐姐做主。我心下冷笑:五姐姐自小欺我至出阁,如今以为我是菩萨不成,会为她奔走?再说,她们见不到四姐姐,我便能轻易见到?圣人的光,我不也沾染不到半分?
康兆儿见势不妙,早已疏远五姐姐。五姐姐孤立无援,费尽心力拉扯儿子长大,郁郁而终。她为闺阁时的跋扈,付出的代价何其惨重。幸而梁晗未坏到底,嫡子该得的,一分没少。
相较之下,我还算幸运。顾廷烨只有我生的团哥儿。蓉姐儿是女儿,顾廷烨欲记在我名下,我并未拒绝,不过多一副嫁妆罢了。我试探提起,将蓉姐儿许配常嬷嬷之孙常年。常年虽出身寒微,品行端正,与蓉姐儿青梅竹马,颇为相配。顾廷烨竟称此婚事甚好,我心下冷笑:堂堂侯府二公子,女儿贵为千金,却嫁一奴婢之子,竟觉甚好?可笑至极!
蓉姐儿日后如何立足?在权贵圈交际,还是沦为平民?拿嫁妆供养常家,还是与常家粗茶淡饭?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之后,去侍奉婆母用粗茶淡饭?花用女方嫁妆的名声,何其难听!顾廷烨不过七品都头,若常年日后中举、官途顺遂,会不介意此事?世人谁能不介意?反正我没见过。我流过三胎,不害朱曼娘的女儿,已是仁至义尽,为她婚事费心,我可不是活菩萨!
我原以为,四姐姐对我最温和。直到给齐国公府送拜帖,我因团哥儿婚事想求见她,却被委婉拒绝。我见回帖上的字迹虽像,却只有其形而无其神,我与四姐姐同窗多年,这绝不是出自四姐姐之手。我细细打听,才知齐国公府庶务,不重要的都由露种打理,露种不过是依四姐姐定下的规矩,等价的礼尚往来,我正在此列。
我方才恍然大悟。四姐姐并非对我温和,不过从不在意,正眼未曾瞧我。我的所作所为,她自然从没注意过。可笑我还以为,她不反驳我借她荣光交际,是对我格外友善,真是自作多情。
我殚精竭虑,为团哥儿谋得我能攀上的,最好的人家。团哥儿孝顺,从不违逆我的心意,或许有顾廷烨这个反面榜样,他乖巧懂事,极为体谅我的不易,是我此生唯一的慰藉。
我的请柬都到不了四姐姐面前,为了给团哥儿做脸,还是顾廷烨在齐衡下职回家的路上,等着齐衡,才请来的他们夫妻。
团哥儿婚宴上,我再见四姐姐。她依旧明艳动人,风华绝代,时光仿佛格外垂青,本应是韶华渐丰,仍如花信年华。她所在之处,美如画卷。齐衡相伴身侧,片刻不离。权倾朝野的宰相,仍如学堂中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只要她在侧,眼里便再也瞧不见旁人。
数十年如一日,爱她所爱,厌她所厌,情深至此,羡煞旁人。
汴京流传:一见齐衡误终身,不见齐衡终身误。
唉……